“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能帮到你吗?”
少年的嗓音很好听,小心翼翼的,如流动的清泉,润物无声。
沈利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仅如此,他似乎还想帮他疏解心情。
宋沅内心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好像在这个学校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这个想法像烟花一样在宋沅耳边炸开,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暗笑自己的神经兮兮之后,宋沅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只是和同学有点小矛盾,已经解决了,我一切都好。”
又挽起沈利的胳膊,拉着他向前走。
“快回家吧,我肚子快饿死了!”
沈利的眼神落在宋沅身后,若有所思。
*
晚饭时间,蒋素英做了一锅捞面条,笑呵呵道:“小利,沅沅,多吃点。”
沈利道了声谢,开始斯文地吃起来。
宋沅往碗里放了点醋,搅动盛得极满的面,他抬头问:“妈,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蒋素英给宋沅夹了个煎蛋,“是上次那个老板,他不是在我们这儿抓药吗?今天又来了好几个人,说是要抓一样的药。”
“妈妈改过的药方就是好,以后会有更多人来抓药的。”
宋沅嘴甜附和。
蒋素英欣慰地点点头,“不过是药三分毒,我会根据他们个人的实际情况来抓药,不是迫不得已,还是少吃药为好。”
“妈,我就知道你最为病人考虑了……”宋沅思忖了一下,又试探问道:
“第一次来抓药的那个人……是不是姓张?”
蒋素英想了想,惊讶道:“你这孩子怎么知道?”
“唔,我之前看的单子嘛。”宋沅往嘴里大塞一口面,含糊不清地说。
“就你爱耍滑头。”蒋素英嗔怪了一声。
宋沅捧起碗把最后一根面条吃掉,露出满意的表情,“妈,真好吃。”
中午虽然已经吃过校外的面,但不影响宋沅晚上继续吃面条。
家里的味道,总归不一样。
重生一世,他更懂得这个道理。
*
接下来的一周,居然意外地相安无事。
因为张广旭没来上学。
可他那副愤愤的、鼻孔出气的模样,还是深深烙印在宋沅脑海里。
像只野牛。
这是赵潮生偷偷跟宋沅说的,说这话时,正在上语文课。
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女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爱穿红衣服。
她看赵潮生跟宋沅窃窃私语,扬起手中的粉笔头便朝他俩扔过去,正中赵潮生的鼻头。
“唉哟——”赵潮生惊呼一声,惹得全班都往这边张望。
“你们俩给我站起来!”语文老师严厉道。
“不知道吃了哪门子炸药……”赵潮生小声嘟囔。
“还说?都给我站出去!”
语文老师一声令下,赵潮生和宋沅只能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灰溜溜地离开了教室。
宋沅算是无辜的,站在门外,一声不吭。
赵潮生以为他生气了,挠着耳朵道歉:“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我不知道她管这么严,连累你了。”
宋沅却突然一笑,“哪有,教室里本来就闷,现在快放学了,你看,夕阳多好看啊。”
秋日的凉风吹过,远处杨树的叶子都已经发黄,南飞的大雁渐渐隐没在天际。
宋沅趴在栏杆上,将手伸出去,阳光撒在手臂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他转头向赵潮生说:“你在这儿站着,我有事下楼一趟。”
“哎。”赵潮生愣愣地答应。
“哎?!不是哥们儿现在是上课时间,你要去哪儿?”
然而宋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真奇怪。
赵潮生小声嘀咕。
*
1997年的落日余晖,似乎燃烧着无限希望。
宋沅不想浪费,他想要抓住重生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下到三楼时,他下意识走到二班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高一年级统一最后一节上自习,有的老师会借此机会来答疑,有的则懒得来,也就造成没人管的局面。
二班没有老师坐镇,此时混乱无比。
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的魔力一般,后排的沈利抬起头来,正对上宋沅探寻的视线。
“出去走走?”宋沅用口型说,大拇指往后指了个方向。
看懂宋沅的手势,沈利站起来,直接走了出去。
二班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他怎么这么自由啊……”
“嘘,别说了,班主任都特别关照他的,他呀,是个孤儿……”
“那倒也是,脸上这么长一条疤,说不定以前是在哪混的呢。”
“有疤吗?我一直没看清他的脸,他老是一句话也不说,我都不敢看他……”
“我也是我也是!”
“哎不过这来找他的是谁啊?”
……
*
两人走在路上,一起避过熟悉面孔的老师,终于来到学校操场的一处围墙边。
这墙不高,且年久失修,学生能轻易翻过去。
刚入学几天的新生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宋沅有前世的经验,在翘课逃学方面已经算是个“老油条”了,所以轻车熟路地就摸到了这里。
“我们俩一起翻出去,有难度吗?”
宋沅一副严肃的教练模样。
“没有。”沈利摇摇头,眼神坚定。
“好!沈利同志,你果然没让组织失望!”
他拍拍沈利的肩头,深明大义。
又发现眼前少年即使身穿巨丑无比的蓝绿校服都帅得一批,便有些悲伤地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他也好想长那么帅。
为什么有的人拥有了完美外貌,将来又会拥有巨额财富?
老天爷,你好不公平。
宋沅内心戏十足,把自己设定成一个带未来大佬逃课摸鱼的小恶魔,两手扒住墙头利落一跳,便上了墙。
他对沈利伸出手,“来。”
沈利抬起头。
一阵晚风吹过,吹开宋沅额前碎发,白净秀气的少年坐在墙头,身后是跳跃欲燃的夕阳,他笑得恣意张扬,对他伸出来一只手。
正像他无数次帮他那样。
也是伸出手,帮他包扎,帮他盛饺子,帮他走出阴暗到看不见前路的人生。
沈利的心脏漏了一拍,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信任,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这么信任宋沅。
又或许是一种执着的忠诚。
只要宋沅让他做的,他就一定会做。
宋沅仅仅是出现在他的班级门口,朝他勾了勾手,他就内心跳得急促,一秒也不耽误地跑出来。
在这个学校,他没有任何留恋。
现在要有例外了。
*
两人翻出墙,来到宽阔的大路上。
九十年代,偏僻小镇,路还未修缮得四通八达,大部分都是黄泥地。
这条柏油路刚修好不久,路牌矗立在麦田边,写着大大的“未来路”三个字。
风吹麦浪,抚平了宋沅心中的躁动。
把沈利也带出来,是个突发奇想。
最近学校安排好了高一年级的食堂位置,他们就不用一起到外面吃午饭了。
白天见不着,晚上宋沅想和他一起回去,可沈利一放学就不见人影。
他问他去干嘛了,沈利只说是班里有事。
宋沅也不好太唠叨,毕竟他不该总干涉沈利。
可他心里就是莫名的烦躁、郁闷。
宋沅走在前头,扭头向沈利解释:“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你放学了有事可以自己走。”
沈利淡淡垂眸,“嗯”了一声。
“你……会嫌累吗?”
宋沅又开口问,有点不安。
“不会。”沈利回答得简短。
“哦……”宋沅不说话了,内心有些纠结。
一路上气氛僵硬,终于熬到了目的地,宋沅心中一喜,抓着沈利的手腕跑过去。
是一家纸箱厂。
从种种信息中,宋沅可以得出,张广旭就是纸箱厂老板的儿子。
老板来他们的中药铺抓药,是为了张广旭的后妈。
以那天闯进来反对张老板抓药的青年的态度和称呼,那个青年应当是张广旭的哥哥,他和张广旭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反对自己亲爹和后妈的一切。
宋沅的分析可谓是毫无漏洞。
所以张广旭才会无端找茬,他只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莫名其妙都撒到宋沅身上。
宋沅不信自己一脚就能踹得张广旭好久不来学校,他要是真这么能耐,还不赶紧进青龙帮发展?
按理来说,张广旭的家长第二天就要来兴师问罪了,可这么久了依然毫无动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沅决定亲自来一探究竟。
纸箱厂占地面积很大,建在农田里,厂子的后面是一栋小别墅,院里停着一辆轿车,明显的小老板富裕之家。
宋沅随手从路边拔了一小捧野花,便和沈利走进厂里,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一个青年满脸疲惫地打开门,看到是两个小孩登门,不耐烦地道:“下班时间还没到,等家长往外面等去。”
“哎,大哥,我们不是来找家长的。”
宋沅连忙把花递过来,“我们是张广旭的同学,他好几天不来学校了,我们都很担心他,想来探望一下。”
“这样啊……”青年揉了揉眉心,身上的格子衫都皱成一团。
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人,看到他们校服外套上鲜明的“佳成中学”四个字,勉强信了宋沅的鬼话。
“你们直接从后门出,就能进我姐家了。”
他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好嘞,谢谢大哥。”
宋沅拉着沈利一溜烟似的跑了。
等两个少年走远了,青年才坐下来,喝了口热水,不确定地说:
“我这侄子真有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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