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荆棠没法再自欺欺人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
她喜欢宁雨霁这个人，并且希望对方回报她同等的感情，而不是别的比如感激、亏欠。这在眼下看来或许是某种优势，但长远看只会变成盘不清的烂账……例如宁雨霁和她爹。
荆总最烦梳理陈年旧账。
她选择快刀斩乱麻，解除这份不对等的关系从头来过。
宁雨霁拿起那份支出证明，她眼里的讶异隐去了，酝酿成某种更复杂的情绪：“荆小姐……你不怕我到最后都还不上吗？”
荆棠说：“我相信你。”
宁雨霁又说：“哪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荆棠轻哼：“可能吧。所以你最好努力工作，不要让我等太久。”
哪有人是这样告白的？准备的礼物是欠账不说，到这会儿语气也绝不肯软和半分。
可宁雨霁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和明朗。
荆棠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唉，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荆棠苦中作乐地想：谁让独立倔强也是女主角的标准配置呢？看来我这位荆总终究没能逃过“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一定理。
在她的注视里，宁雨霁珍重地收起那份支出明细。
其实相比之前条款清晰，福利到位的助理合同，这几张纸连欠条都算不上。荆小姐啊……莫非你经常做这样的亏本生意吗？
宁雨霁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
既轻盈又沉重，既甜蜜又微微酸涩，心脏如同被饱胀地填满……为眼前这个人愿意几次俯就的情意。
她不禁开口：“荆小姐……”
荆棠：“嗯？”
“……”
宁雨霁却又止住口……有些话现在说就好像在用感情当筹码，她不喜欢那样，至少对荆棠不。
因此她只是将那瞬间的温柔都藏进的潋滟的眼眸里，轻轻微笑：“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荆棠忽而有些怅然。
宁雨霁果然选了这条路。她们这始于她一时轻慢的同居生活，恐怕也就要到此为止了。
之后荆棠陪宁雨霁去了趟医院见她爹。她没进病房，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谈了什么，至少听动静没有吵架动手。宁雨霁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卸去重担，眉目间以往郁积的情绪消散大半，看起来轻松多了。
接着，她意料之中地提出要从荆棠的公寓里搬出去。
荆棠借了车和司机给她搬家，在公寓楼下送她上车。
她对此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只是搭着车门用玩笑的口吻说：“其实你可以继续住在这，实在过意不去，我收你房租好了。”
宁雨霁被她逗笑，摇摇头：“在这里就想着依赖你，这可不行。”
依赖？
荆棠可没看出来。她只当宁雨霁是在说漂亮话哄她，轻哼一声放开手让她关门：“那行。再见吧。”
“再见……荆小姐。”
但宁雨霁说的是真心话。
她有很多次、很多次都软弱地想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而最令她想要束手就擒的不是别的，是荆棠的容忍与退让，真诚和柔软。
她该怎么拒绝这样一个人？
而到最后，让她能无所顾忌地进行选择的不是别人，依然是荆棠。
荆棠，荆棠。荆小姐……
车子开出去许久，宁雨霁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仿佛相隔那么远也能洞悉她的动摇，荆棠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过来了。
“宁雨霁。”
荆小姐用任谁都能听出来是强撑场面的凶巴巴语气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你离不开我，想回来，我可以马上让司机掉头。”
宁雨霁听着她有些失真的声线，不由泛起自嘲的笑意：“……我可能是真的离不开你，荆小姐。”
电话那边的人屏住呼吸。
她乘坐的车辆行驶在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从她身边经过。他们的目的地或许各不相同，但同样都是在向着预定的方向前进。
宁雨霁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无比认真地许诺：“所以请你等等我，荆小姐。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
拍摄结束了。
两人告别的剧情结束，导演组又花了几天慢慢拉时间线拍了一些几年后的素材。直到今天，这部电影的拍摄计划算是全部完成，后续的剪辑送审就不是荆棠负责的工作内容了。
荆棠从拍摄舱出来，精神状态算不上很好。
影视剧的拍摄时间相比综艺要长得多，代入程度也不一样，她偶尔严重的时候真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世界的记忆。拍摄一结束，立刻去找剧组请来的心理医生进行疏导。
等她结束心理治疗，刚和医生告别走出门，就看见她们刚刚的谈话重点出现在眼前。
……宁雨霁。
同样结束拍摄没多久的宁老师等在外面，对她微微一笑。
荆棠现在看见她还有点郁闷。
不仅仅是因为现实和虚拟的关系差异，还有就是……她作为有过不少从业经验的专业演员，已经意识到这部电影剪出来，肯定是以宁雨霁为主角的了！
即使是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却也有主配之分。
假如荆棠是导演，这回肯定也会选用宁雨霁展开故事。她的视角故事性更完整，也更方便将线索串联。
但这能怪谁呢？要是荆棠没有在酒吧里来那么一出，把电影走向带进爱情故事的沟里，搞商业对抗她未必不能赢过宁雨霁啊！但现在么，她也只能对自己生生闷气罢了。甚至因为拍摄期间的感情残留，气也不是很气得起来。
偏偏宁雨霁还要过来惹她，温声邀请她说：“电影完成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荆棠当然拒绝了。她自觉在那天晚上已经和宁雨霁把话说清楚，她们的私交也没好到单独约饭的程度，电影杀青了，等到宣传期前都不必再联系才是正常的走向。
宁雨霁并不意外，遭到拒绝也不见沮丧或失落，轻轻点头说：“那我们就杀青宴上再见吧，荆棠老师。”
放弃的这么快？
行吧……荆棠看住她片刻，心情略有微妙地彼此告别。
杀青宴她当然是要去的。那天剧组的所有人都到了，徐导做东，在酒店里置席。大家吃吃喝喝，不少人轮流过来向荆棠敬酒。
酒酣耳热之际，王编剧敬完酒激动地握住荆棠的手：“荆老师，这回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那神来一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编了。祝你和宁老师的爱情故事大卖！”
荆棠：“……”
这人有点喝多了吧。
徐导过来把他推走：“酒量不好就旁边歇着去。荆老师！”
徐导和王编剧不愧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也一把握住荆棠的手，满面红光：“不多说了啊，祝你和宁老师百年好合！”
荆棠：“…………”
啧。这也是个没数的醉鬼。
荆棠还是比较清醒的。
她现实里酒量也就那样，有意识控制自己不要在外面喝太多。至少杀青宴结束之后，还能神志清醒地自己离开包厢，准备去停车场找司机。也能察觉到自己离开时，宁雨霁放下杯盏前后脚地跟了出来。
“荆棠老师。”
“……”
荆棠是在电梯前被喊住的，她回过头，宁雨霁隔了两步跟在后面。
她们在海城录综艺的时候还是夏天，这部电影拍完都入秋了。宁雨霁今天在连衣裙外面披了件烟紫色的长外套，看起来分外温雅秀丽。
她过来时电梯门正好要关上。荆棠顺手挡了一下，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做完就心说不妙。果然宁雨霁柔和地笑起来：“谢谢。”
她走进电梯，礼尚往来地指指衣领，见荆棠没反应过来，很是自然地抬手，把她不知什么时候挂住衣领纽扣的项链取下来整理好了。
熟悉的香水味在她袖口处盈盈浮动，仿佛能加深人的醉意。
荆棠愣住一会儿，别开眼，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宁雨霁好似没发现她的回避，恍若无事地放下手，提起荆棠不得不关注的话题：“其实昨天我和你的经纪人梁小姐聊了聊。”
荆棠一怔：“什么？”
宁雨霁语不惊死人不休：“我是去问她，如果在电影宣传期里我想和你签作为荧幕情侣营业的合同……”
“那不可能。”
荆棠回绝地太快了。她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迎上宁雨霁略有深意的目光，镇定自若，仿佛就只是单纯在谈合作：“反正电影的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CP热度，刻意去炒作这点反而过犹不及，对我来说收益不大……没有那个必要。”
宁雨霁说：“是收益的问题？”
荆棠好似漫不经心地点头：“那当然了。不然我还能想要什么？”
宁雨霁就微微笑了。是那种十分笃定，又含有些许轻快的笑容。
她望着荆棠慢慢说：“那我用宁导新电影的主角位置换这个合同，再由我来给你作配呢？”
荆棠：“……”
她怀疑自己理解错了，要不然就是已经喝醉了不清醒。茫然而困惑地和说出这番话的宁雨霁对视，直到电梯沉沉落定，发出叮一声的提醒。
电梯门打开。但荆棠现在没空管它是不是到地方了。
她费解地看着宁雨霁：“……那你图什么啊？”
“我以为这很明显了。”
宁雨霁轻轻弯起眼眸，此刻的笑容居然有几分畅然。
“你说还不够了解我。可要做到互相了解，总得有相处的时间。”
她将电影拍摄里荆棠说过的原话奉还：“我在请求你，给我一个正式追求你的机会呀，荆棠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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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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