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触碰,小声嘀咕:“可、可是……”我蹙眉疑惑:“是梦……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笑着点了点我头上发簪镶嵌的竹叶,说:“大概是神叫我来的吧。不过你放心,因为是梦,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神?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他,犹豫着取下头上的发簪捧在手里,挽好的头发瞬间散落,披散在后背,发尾垂至腰间。
“头发变短了?”他说着手探进我的发间,钳住一撮头发捋至发尾,“我来帮你栉束。”
“我以前头发很长?等等,你会梳女子的发髻?”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嗯,比现在长一点吧。”
看着他真诚又柔情的样子,我放下戒备,把发簪递到他手心。闻笙弯起唇角,绕到我身后,捞起我的头发,心细缓慢地替我栉束。插上发簪,一个简单干练的发髻梳理完毕。闻笙心细地递来一面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慢眨了眨眼。
唉,想到是梦便觉可惜,要是醒来就是这发型该多好。闻笙忍俊不禁地看着我,又替我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衣襟。
“我们又要分开了。”
“又?”
我困惑地歪着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又,明明在我的意识里,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且,是在梦里。
“对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闻笙微微颔首,答道:“当然。风。”
“什么风?”
我的声音微微发颤,既期待又害怕他的回答。柳砚清告诉过我,风,只是我的名。只有找到知晓我真正姓名的人,记忆才会恢复。闻笙显然是认识我的,他能被神邀请至我的梦里,一定有其道理。
闻笙勾唇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很久,似乎写了一首很长的诗。
这些文人都喜欢用诗来卖关子吗……都不怕我是个文盲,全然不知所言吗……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他又念一遍写在我掌心的诗,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像是要我牢牢记住。可是梦醒来,我不见得还记得。而且……这也太长了喂!不不不,凡是有例外,总有梦是能被记住的。
“这是,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理解错了。
“没错。诗中藏有你的名字。”
我坚定地对上他的视线,想告诉他,我会记得,醒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纸笔写下来。
一阵风起,闻笙衣裳上的竹纹也随之浮动,恍惚间,我好似听到了竹林摇曳的声音。
我转眼望向一个方向,仿佛过去无数次朝那个方向望去——窗台边书案上的笔架,坐在桌边只需抬头望,竹林豁然开朗。
虚白的视野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怔怔地望着虚白的空间,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竹林摇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在召唤我,带我回到某个熟悉的地方。闻笙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的声音也随着风飘散,只剩下那句诗在我耳边回荡。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
我低声呢喃着,试图抓住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可它们像流沙一样,越是用力握紧,越是迅速从指缝中溜走。闻笙彻底消失,虚白的梦境开始崩塌,四周的景象如同被撕碎的画卷,一片片剥落。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头顶是斑驳的房梁,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四周的陈设陌生——雕花屏风、青瓷花瓶、案几上摊开的书卷,墨迹未干。我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梦中的情景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祈源……闻笙……”
我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祈源是谁?闻笙又是谁?为什么他们的身影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还有那首诗,意味着什么?
头脑昏沉,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似乎比意识更熟悉这里——我径直走向后院,仿佛早已走过千百遍。
摈弃杂念,走到室外。外面是精心装点的后院,一棵槐花树下挂着秋千,池边凉亭内摆着未下完的棋局。黑子与白子交错,局势胶着,可我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抓起一枚白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时,竟有种奇异的笃定。
——此局只有一种结果。
我斟酌许久,将白子落在右上方。棋盘上,连成线的黑子瞬间将白子团团围住。
白子输了。
“风姑娘,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柳砚清穿着月白色的长袍,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他刚才是不是叫我风姑娘?他从来不会这么叫我……
“你昨晚睡得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堂中事物处理完后,我请李叔去抓了些安神的药,趁热喝吧。”
我怔怔地接过碗,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的手指温热如常。但只一瞬,他的手收回得极快,那触感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堂中?李叔?他在说谁?
我端起他送来的碗,药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我一下清醒。我抬头看向柳砚清,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砚清可曾听说过一个叫祈源的人?或者……闻笙?”
他摇了摇头:“未曾听过。他们是你的故人吗?”
我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碗中的药汤:“或许吧。只是……我记不清了。”
柳砚清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记忆这种事,强求不得。或许有一天,你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来。”
他的语气温和,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话里藏着别的意味。
我点点头,心中依旧无法释怀。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仿佛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往事。可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喝完药后,我想去外面走走。踏出院门时,余光瞥见柳砚清仍站在原地,月白的衣袍被风吹起一角,可院中分明无风。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他浅笑着摇头。
“我不能。”
我不解地歪头,但没追问,挥手同他道别。
大门口立着一张巨大的鼓,头顶的牌匾写着三个字,什么州府。独独第一个字模糊不清。我眯起眼仔细辨认,那模糊的笔画竟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蠕动,时而似“光”,时而似“信”,最终又归于混沌。
青石板的街道旁丹桂飘香,一棵树下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闭目养神。他的衣摆下露出一截枯枝般的脚踝,皮肤上布满树皮般的纹路。
我悄悄走过去,不过想看看他旁边那棵开得最盛的桂花。
“有些事,强求不得。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强求也是徒劳。凡人的寿命有限,哪儿知道还活着吗。”
我诧异地望向老人。
“您在和我说话吗?”
“……”
闭着眼的老人似乎睡着了。正要离开,老人又突然叫住我。
“不必多虑。反正梦醒之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缓缓睁眼,瞳孔竟是浑浊的琥珀色。
“梦?”
我还未反应过来,老人起身走到我跟前,琥珀色的眸子散发出金光,指尖点上我的额头。枯瘦的手指离开我额头的瞬间,眼前的画面“咔”地裂开一道细缝,视野如打翻的墨汁般晕染开去。
“忘记这场梦,然后,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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