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某一天,我装好药材准备端着药壶去炉上,恰好转过身对上宁安桥的视线。能叫对上吗……准确来说是我发现他在看我。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微蹙,神情严肃,比颜卿审视犯人的表情还恐怖。
“宁医师?”我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反应。
“宁医师!”
提高点音量才把他的意识唤醒。他惊得颤了一下,眼神躲闪着找借口说自己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要看着我想?
不过比起看我出神,我更倾向于是他想事情时,视线正好落在我身上。妄想出的桃花能扼杀就赶紧抹杀掉吧。
时光易逝,我的孕肚虽不算太明显,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
其实相处久了大部分士兵还是挺友善的,十几岁便离家的少年,守着边疆与荒漠,我的到来多少给这份枯燥带来些乐趣。他们知道我经常待在药房,不喜欢四处闲逛,空余时间就喜欢路过药房,从门口看我在做什么,站在外边儿跟我打打招呼说说话。
但是吧,人嘛,有善有恶。我也慢慢习惯了那些异样的眼光和讽刺难听的话,虽然心里不好受,偶尔低落,转念一想都是可怜的人,何必跟他们计较。
五条人命已经足够了。
神器玉笛似乎一直守在我身边看不见的地方,只有察觉到我有危险它才会显现。有时候显出一半,发现是玩笑乌龙,立马又消失。
今天营外又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你们很闲吗?要不要去操练场跑几圈?”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些士兵立刻噤若寒蝉,纷纷逃散。我正要起身去看来者何人,对方已经率先走了进来。阳光从帐外斜斜地洒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一身玄色轻甲,腰间佩剑,眉目冷峻,目光如刀般扫过帐内,最后落在我身上。
“二将军?!”
居然是贺祈安。
我赶忙起身行礼。贺祈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走到我跟前,视线转移到我的脚边一团毛茸茸的橘黄色。
啊,原来是来找猫。
我笑着退后两步,让开点距离说:“二胖最近过得挺好,食量大睡得也香。”
“二胖?”
他眉头一挑,表情有点古怪。我突然觉得不对劲。
“啊……它……不是叫二胖吗?”
贺祈安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宁安桥居然骗我!
我赶紧干笑两声,试图挽回局面:“抱歉啊二将军,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名字……”
他摆了摆手,没什么表情:“没事。”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二胖也挺好。”
我松了口气,忍不住好奇问道:“那它本来叫什么?”
“橘猫。”他回答得干脆。
我差点笑出声:“橘猫?这么随便的吗?”
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正懒洋洋翻身的猫,声音没什么起伏:“路上捡的野猫,没想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
我蹲下来,揉了揉橘猫的脑袋,小声嘀咕:“看来你这名字也挺随意的嘛,二胖。”
二胖“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我,然后又眯起眼睛,继续打它的盹。贺祈安站在旁边,看着我和猫的互动,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但又忍住了。
“二将军来药房是有什么需要吗?”
贺祈安敛起笑,说:“是。大将军找你。”
“……找我?”
我撩开营帐的帘子,阳光随之斜洒进来,在贺祈骁肃然的脸上投下淡淡光影。他端坐在案几后,面前摆着酒壶和几碟精致小菜,神色淡然。将军营里充满了甲胄和烈酒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地图上画着赵国的领土,红色颜料圈出的醒目位置,正是近些年东凉与赵国几次交战的地方。
门帘落下,营帐内的昏暗将阳光吞噬殆尽。
“坐。”
他抬眼扫过我,浑厚的嗓音在帐内回荡。我勉强扯出笑意,缓步走到他对面,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脊背挺直地端坐下来。
他执起酒壶,娴熟地往我面前的杯盏中倾注。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发出细微声响。我盯着那杯酒,正思忖着该如何婉拒,却见他忽然勾起唇角,随手将那杯酒泼在地上。然后提起旁边的茶壶,重新为我斟了杯清茶。
我浅笑着颔首致谢,饮下面前的茶。
“大将军今日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贺祈骁一饮杯中的酒,喉结滚动,酒液入喉。放下酒杯时,他长舒一口气,嘴角微扬,眼里透着释然与复杂。手指轻抚杯沿,低声叹道:“许久没有敞开喝了。难得太平,想起你来军营已有数月,只打过两次照面,便想与你说说话,闲聊闲聊。”
“大将军军务繁忙,还能记挂我,实在感激不尽。”
他昂首大笑道:“那待会儿可别嫌我啰嗦。你应该听说了,我们贺家本是三兄弟,我,二弟祈安,还有一个三弟。今儿想给你讲讲三弟的情史。”
我望向对面贺祈骁的表情,突然有些犯难。
“将军……为何突然要跟我讲这个故事?”
如此私密之事对我一个外人讲,恐有不妥。
贺祈骁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对我翘起嘴角。
“姑娘家不都喜欢讲情爱吗?我也想着多一个人记住他,以免哪天我们都战死了,世间无人再去祭奠他。”
【逆梦归尘】
数年前。
男人瘫跪在地,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知道是哭是笑。手中的信纸被捏得不堪入目,上面的字迹只能看清“花海”二字。
“安桥……走吧。”
贺祈安试图拉上跪在地上的人一起离开,夜色将至,荒漠里的狼群即将出没,他们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回营。可宁安桥却甩开贺祈安的手,佝偻的背影无力地似要隐没于荒漠。
“我救不了他……”
他捂着绝望的脸,重复着相同的话。
“我救不了他……我学医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救不了他……”
破碎的声音沙哑无助,近乎某种绝望的控诉。风卷起沙粒,打在两人的衣袍上。贺祈安的目光越过宁安桥,望向远处逐渐暗沉的天际。
“这不是你的错。边疆至京都数千里,你如何能救他?”
因为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挽回。
这是凡人的命数。那位神仙是这么说的。
夜色彻底降临,荒漠中的风声夹杂着狼嚎,宁安桥没有动,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贺祈安手动松开宁安桥的手指,展开那张莫名出现在贺祈骁书案上的信。
“祈源已死,被葬于一处山岗花海,勿寻。”
贺祈源死在了与那姑娘的婚事当晚,他死以后,赵国屡屡战败。所有人都将这一切归结于是他的死逆转了局势。宁安桥亦如此,陷入无尽自责的他总是逼问自己为什么救不了他。
“花海……世间那么多花海,三弟到底在何处……那姑娘……南风为何要带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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