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咳出的血恰巧落在断木表面,不出几息便浸透下去,在乌黑与鲜红中已然分不清,只剩模糊的湿印。

嘶,好烫。

是谁把血溅到了她身上?

华昭沉睡了千年的意识,仿佛在此刻被彻底唤醒。

一种莫名的亢奋,充斥在她周身。

亢奋的情绪,使她重点放偏,极为迟钝地才意识到周边情况不对。

她借着断木探视周遭。

这病秧子怎么倒在了她面前?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这么说,刚刚淋在她身上的血是这个人的?

书房内的动静不小,本在门外侯着的如镜,听到声响,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看着躺在地上的宋拂章,她一下急得眼泪直流,大声喊人快来。

“来人!快来人!少爷昏倒了!”

石白院内堪要乱作一团。

侯爷跟夫人听了此番动静,急不可耐地赶来观望。

刚从太医署请来的御医,被匆匆忙忙拉进屋里。

御医顾不得浑身高热的宋拂章,指尖搭在他腕脉上,三指微沉。闭目凝神片刻,细细感受寸关尺三脉。

片刻后,他才出声,“心脉日益衰竭,恐有绝脉之兆。”

本在一旁侯着的夫人,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登时失了心神,浑身无力差点倒下。

站在她身旁的定北侯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把人引到椅子上坐下。

“胡太医,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先前诊脉时,不是说……不是说都是顽疾老毛病,只是难磨了些的吗?”

“怎么,璋儿现在……”

胡太医俯身拱手道,“回侯爷,微臣当初诊治时病况确实如此。只是不知近段时日是出了何种差错……”

“微臣依方才观脉来看,小侯爷剩下的时日……约莫只有一年半了。”

话尽于此,胡太医不敢说得再直白。

还没缓过一口气的夫人,又受一惊,大悲之下她已然昏了过去。

定北侯同样悲痛欲绝,但他还要继续撑着,“这事,先瞒着璋儿,切不可让他知晓。”

华昭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完了整场。

一年半后,这个人就要死了么?

可是,她还挺喜欢这个人的血,给她一种生命力在缓慢复苏的感受。

她身处低位,前方还有一堆人挡着,让华昭盯人盯得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半。

算了,那就看在她挺喜欢这人血的味道的份上,她试试能不能在梦里,让人好转几分。

先前宋拂章咳出的血,跟华昭已经形成了一种联系,拉人共梦已经不是难事。

*

宋拂章意识浮沉,好像在缥缈间他隐约落在了实处。

晕倒前的心悸还未退却,他只好右手抚胸,让自己强呼出一口气。

奇怪的是,喉咙间黏腻的血腥,他此刻却感觉不到。

缓过一阵昏黑,宋拂章这才睁开眼。

眼前周遭不是他熟悉的情境,确切地说是他从未到过此方天地。

这像是一处荒野腹地,近乎寸草不生。周围连着好几座山峰,墨色的山脉绵延,青灰的岩层泛出冷光,这里的山风猎猎作响,造就出野兽獠牙般的断崖。

在那断崖边际,长了棵奇树。其木枝干赤红,纹理如火焰缭绕,叶片却润似绿绸。满树枝叶层层叠叠铺展在枝头,宋拂章靠近打量,他只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迎面而来。

奇树不知多高,宛若与天相接。

天空近处泛着一层雾,看不出天色,只是一片阴霾。而那断崖下方是一片黑水与青水相接,水中乱石穿空,半截隐入江水,半截暴露在外。

宋拂章不语,靠坐着树干。

能见识这番奇景,他应是在梦里。

只是不知这回,他会困在梦里多久。

也许三五日,也许小半月,总不能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吧。

宋拂章靠着设想,安慰自己。

华昭在此番梦境里,只能以本体存在。

见这人只是靠在她身侧,心里不由困惑。

这人反应好平淡,若是寻常人不该还要呼喊一番,询问有没有他人在场吗?

华昭都想好了,等宋拂章一问,她再出声回他,显得她像个高人般神秘莫测。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华昭有些气结。

她迟钝地思索着,该先说什么话才能不显突兀。

“你靠到本座啦,快点起开。”

宋拂章:?

哪来的声音?这不是他的梦吗?

他眼睛都快闭上,堪要养神,冷不丁听到句莫名其妙的话,重新环视起周围。

“你好笨,本座在你身后。”

宋拂章终于确定,是自己背靠的这棵奇树在说话。

像是四五十岁中年男子的声调,还带着京城的地方口音。

宋拂章从背靠而坐转向正对着盘腿坐下,“不知阁下是?”

“本座乃是上古神。”说着,华昭打算瞧瞧这人震惊的神色。

谁料,宋拂章反应不大,平淡道:“喔,现在是崇武二十二年。”

华昭:……我不想知道这个。

她切入正题,不愿跟人再说些有的没的,“宋拂章,你可知你心脉有损?若是你能答应本座的小小要求,本座可有办法缓解。”

“你说的办法,是需我一直待在梦境里?”宋拂章在这待的半会时间,自然能感受到这奇树气息的奥妙所在。

“倒也不用一直,在你休憩时我把你拉进来就好。”

“但事先说好,我只是能让你稍有缓解,完全根治的话,本座把握不多。”

宋拂章继而又问,“你说的小小要求是什么?”

见他问这个,华昭默认他同意了,无所顾虑道:“放心,真的是很小的要求。大概就是需要一点你的血,弄在我身上就好。”

“不同意。”

开玩笑,宋拂章默认这树说的“一点”没那么简单。

万一把他弄得血流而亡怎么办,死的岂不是更快了。

照他方才的打量,这树足有两人合抱之宽,能在这断崖长存,根系早不知蔓延到何种地步。

“为什么?我只需要一滴就够,若你不能日日供给,几日给一滴,我也没问题啊。”

“一滴就足矣?”宋拂章抬手敲着树皮,示意对方的高耸,“照我看,这很难满足你吧?”

华昭被他敲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血不是弄在这里的。”

“这里只是我构筑的梦境,你现在不过是魂魄的状态,就算想取血,也是做不到的喔。”

粗糙的男嗓带着奇怪的尾音,宋拂章感到一股违和。

“我是要你醒过来后,才把血滴在我身上。”

“那块木头现在才是我的实体。”说着,华昭都想可怜自己。

什么那块木头……?

宋拂章被提醒着,记起了放在书柜上的那根断木。

哈。

见鬼了,真有木头精怪。

见宋拂章沉默不说话,华昭委婉告知他,“你就快同意吧,不然你本来也只剩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活着了。”

定北侯本让人瞒着不准透露的消息,眼下轻飘飘地传到了本人耳边。

“我只剩个一年半载了?你怎么知道?”

华昭诚实道:“你昏倒那夜,我听给你看病的大夫说的,应该没有听错。”

宋拂章这刻不知自己该做何种反应才是对的。

论难过的话,他本就可以预感到这天到来,说缓出一口气,倒显得他巴不得去死一样。

都怪这臭木头,没事扯这么远。

“好。”

一种死期将至,明确摆在他面前的感想,宋拂章竟觉得坦然接受也不难。

“你同意啦?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可不能变主意。”

“嗯。”

“太好了太好了,也不枉我把你拉进来,跟你一起耗的这段时日。”

宋拂章起初以为还在他昏倒那夜,现在听来,是已过了不少时日?

“我在这待了多长时间?”

“至少十日了,刚刚才睁眼。”华昭暗中掐算天数,又问:“你要打算彻底醒了吗?我见你娘常来床榻边看你,她应该很关心你。”

“嗯。”

华昭顺着他意,把梦境掐散,送他魂魄归体。

在飘散间听清了他的一句浅声道谢。

宋拂章醒来时,正好撞上了将要起身离去的夫人。

他这会刚恢复意识,身子还虚弱无力得很。

费上一番力气才把右手抬起,牵拉到夫人衣袍一角。

这处异动,自然被夫人所察觉。

见宋拂章总算醒过来,她面上眼角不禁湿润几分。

“拂章,你,你终于……”穆织的话哽咽未尽,就先被人打断。

“咳,咳咳——娘,孩儿这是昏睡了几日?”

宋拂章虽提前在梦境中问过此事,只是他还不打算把这段经历告予他爹娘听。

“十日有余了,还好现在你醒了过来。”

“多劳娘挂心了,是孩儿不孝。”

穆织见不得他说这样的话,让他先别说了,多养心神,好好休养才是。

宋拂章拗不过她,只好依她所言。

穆织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是多日未进水的隐隐裂痕,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

宋拂章透过她的身影,望见了那凌乱放在书柜上的断木。

“对了娘,明日……帮我把那送木头的商贩请来吧,拂章有件事要问问他。”

“什么木头?”这几日的劳累,穆织早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听他提到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请那商贩没问题,只是把这事往后拖拖吧。你这才醒不久,少见些外人。”

“不必,只是说两三句话。花不了多少心神的,娘。”

见宋拂章坚持,穆织只好由着他。

望着那漆黑的断木,宋拂章又忆起那番梦境。

忘了,还未问那人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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