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沐弯腰抱起硕儿，眼神淡漠，“徐大人，闹剧该收场了。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徐之谦气得浑身发抖，可知道自己今日又讨不到便宜，狠狠撂下一句，“你们等着！”
被两个小吏搀扶着，狼狈离去。
铺内安静下来。
苏月华接过孩子，向薛沐微微颔首，“多谢。”
语气里只有礼貌。
薛沐看着她疏淡的眉眼，心中那点微弱的期待悄然熄灭。
他亦恢复平静，淡淡道，“举手之劳。姐姐日后若有难处，可遣人告知。”
苏月华没有应声，抱着硕儿往后堂走。
两人之间，那块冰壁仿佛一直隔在那里，难以逾越。
两厢无话，薛沐知道苏月华意欲赶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街道上挂满了各式花灯，亮如白昼。游人如织，笑语喧哗，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的甜香和爆竹的火药味。
苏月华抱着硕儿出来看花灯。
小家伙兴奋得手舞足蹈，看到什么都新奇，指着各式花灯咿咿呀呀地叫。
硕儿裹得像个棉花团，抱了一会儿，苏月华便觉得手臂酸软。
她弯下腰，将小家伙放到地上。
脚刚一沾地，硕儿就不乐意了，小嘴一瘪，两只小胳膊立刻像小鸟翅膀一样张得开开的，眼巴巴地望着娘亲，哼唧唧，
“娘亲抱……抱抱……”
苏月华看着儿子那耍赖的小模样，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柔声哄道，
“硕儿乖，自己走一走好不好？你看那边有好多漂亮的花灯呢。”
可硕儿根本不理睬花灯的诱惑，只管扭着小身子，固执地要抱抱，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扰得苏月华进退两难。
抱吧，实在吃力；不抱吧，看他可可怜怜的。
磨不过。
苏月华轻叹口气，弯腰再想把硕儿重新抱起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插进来，
“我来吧。”
臂上一轻。
薛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再自然不过地抱起硕儿。
苏月华微微一怔，灯芒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似乎又是那个清朗少年。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着硕儿乖乖趴在薛沐肩头，好奇地东张西望，到底没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沉默在夜幕中流淌。
薛沐抱着孩子，一路小心地护着，不让周围的人挤到分毫。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路过，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壳，诱人得很。
硕儿看得眼睛发直，咂巴着小嘴。
苏月华笑着买了一串，小心地递到儿子手里，硕儿抱不过来，苏月华拨下最上面一颗，递到他手里。
硕儿立刻用两只小手紧紧抓住那颗糖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亮晶晶的糖壳，甜甜的滋味让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吃得正欢实，小嘴周边蹭得全是亮晶晶的口水和黏糊糊的糖霜。
“慢点吃，瞧你，像只小花猫。”苏月华眉眼弯弯，从袖中抽出素白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儿子擦拭嘴角和脸颊。
薛沐目光低垂，恰好将苏月华这抹温柔尽收眼底。
灯火勾勒着她白皙柔和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几缕碎发从鬓边滑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容颜浸在时光里，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薛沐喉结滚动，抱着硕儿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
眼前这片刻的宁静让他心安，太不真实。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愫在他胸口搅动。
理不清。
在苏月华抬眸的一瞬，薛沐飞快地移开视线，可耳根处那抹薄红出卖了他。
苏月华注意到薛沐的目光落在糖葫芦上，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眸子里，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孩童般的渴望。
鬼使神差地，苏月华将手里糖葫芦递向薛沐，“想吃吗？”
薛沐愣住了，抱着孩子，有些无措地看向她。
在他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人问过他想不想。
他的想法和喜好从不重要，只有需要担起的责任，和为之要完成的任务。
“尝尝吧，看着挺甜的。”苏月华声音轻柔，那抹怜惜自己都未察觉。
薛沐迟疑片刻，空出一只手，接过了那串糖葫芦。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糖壳碎裂，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薛沐慢慢咀嚼着，垂下眼睫，看不清神情，只觉得那周身的冷寂气息，似乎在这刻被冲淡了些许。
“甜吗？”苏月华问。
薛沐轻轻点头，应道，“甜。”
嘴角，一抹无声的笑意，轻轻爬上眉梢。
那份欣喜，不像吃到一个糖葫芦的模样。
也许，他从未吃过糖葫芦。苏月华心想。
就在这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在灯影下，如同揉碎的金银，纷纷扬扬。
薛沐撑开一柄油纸伞，伞沿向苏月华和硕儿这边悄悄倾斜，半边肩膀露在雪中，落了一层白。
一把伞，隔开了纷扰的街市与雪花。
圈出天地间一小块天地。
伞下，苏月华为儿子裹了裹棉衣，薛沐抱着孩子，撑着伞。
三人簇拥在伞下，慢慢向前走去。
无数灯芒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在此刻，好像近了，又近了些。
雪落无声，灯影摇曳。
然而此刻，暗处有双眼睛正盯着伞下的一切。
临街的一家酒楼雅间内，暖炉烘得室内如春，与窗外的清寒判若两个世界。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崇正临窗独酌，目光幽深地望着楼下街景。
他对面，徐之谦目光为他指引，“李大人，您看楼下那女子，便是近来京城有些名气的女医苏月华。”
徐之谦自上次设计苏月华不成，又找到了这个报复的机会。
李崇上下打量苏月华，她身形窈窕，面容清丽，在雪中行走的姿态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沉静与独立气质。
徐之谦见李崇似有兴趣，心中暗喜，继续煽风点火，“此女颇通岐黄，尤其擅长调理妇人科。说起来，尊夫人玉体欠安已久，太医署那帮庸医束手无策，何不请这位苏大夫过府一试？”
他顿了顿，语气险恶无疑，“更重要的是，此女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内里刚烈。想必，很合大人的口味？”
李崇缓缓转动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弧度。
徐之谦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见不得光的癖好。
李崇享受的，正是将那些清高有棱角的女子，一点点摧折、驯服，看着她们眼中的光熄灭，最终变成任他摆布的玩物。
“哦？刚烈？”李崇轻声重复，目光愈发粘稠地停留在苏月华身上，仿佛已在想象苏月华匍于他身前的模样。
“可是她娘家武安侯府……”李崇不是傻子，也有顾虑。
徐之谦趁热打铁，献上毒计，“李大人，一旦他踏入你府大门，便是瓮中之鳖，还不是由您掌控？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武安侯府还能如何？还不只能顾及颜面。”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人，不管是秦国公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罢了。”
李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痒已然难耐。
“管家，去请这位苏娘子到府看诊，就说夫人‘病重’，即刻让她到府。”
“是，老爷。”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徐之谦森然的笑意蔓延，连忙举杯奉承，“预祝大人，得偿所愿！在下就不耽搁大人好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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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前夫哥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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