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那真可怜。”李诵道。
这位老人听闻死人了,也只是叹了一句,过了咋咋呼呼的年纪,走了数年长路,些许风霜也叫人白头。
“你们来的人好多。”她又道,朝在场的三位男性望了一眼,“几位公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但这不欢迎你们。”
潘献匀搭话:“那照您的意思,这只能女子生活?”
“桃花源何处能寻见?陋室能成避所,已是万难。还请三位能将这秘密不透露出去。”李奶奶有些呆愣地说着话,不像是临时发挥,而是在——重复这些话。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到实处,便叫人猜测是否眼盲。不过,也该是了。
“什么东西。我们可不闲,哪能在这留这么久。”宗音娟撇嘴道。
李诵听不清面前人的讲话,但也没多想听,自顾自地说:“来人了就好,来人了就好。哦,我想起来了,那本书上记了很多东西,我去拿来给你们。”
拐杖敲在地面,发出声响,如同老人的步伐,落地不稳。
“老人家!您误解了,我们只是……”锤子朗声道,赶紧追上,担心老人摔去。
李诵扫了他一眼,眼尾的皱纹也聚在了一起,笑眯眯道:“不急不急,我有些忘了放哪,我找找。”
邬今杏快步走上前,柔声道:“李奶奶,你要拿什么?我帮你去找吧。”
李诵也是笑着回:“真是好心的姑娘,我腿脚不便,还得等我会。麻烦了。”
“李奶奶……”邬今杏想要解释,但被一道声音打断。
“阿婆!”清亮的少女音从背后传来,众人齐齐望去。
来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白嫩,弯眼一笑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此刻上前,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直直朝阿婆那去。
“阿婆,您要找什么?文庆帮您找。”
“那本有些破破的……”李阿婆嘀咕着,“我记得放这了。”
李阿婆动作缓慢,每次换了方向都要停顿许久,才转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是那本蓝色的吗?”
文庆往李阿婆的反方向走去,来到书架前,踮起脚的同时,手也向上伸去,先是摸到满手灰尘,但是她也不在意,拿下后拍拍干净,就往李阿婆方向奔去。
“阿婆!阿婆!是这个吗?”
李诵接过来看,小心地抚平已经破破烂烂的封面,道:“是、是。拿给……”
李诵朝江见晚三人看去,一时之间不知给谁,就朝邬今杏微微点头,对着文庆道:“给她吧。”
文庆很是乖顺,走向邬今杏将书递给她。邬今杏有些不明,但还是接过,翻开看了几页,而后诧异地开口:“这……”
这是一本记着这里诞生的原因,翻至最后几页,还有新添的字迹。
“那我的任务,完成了。”
李诵笑着开口,坐到椅子上,眼皮撑不住闭上。
“阿婆、阿婆!”文庆有些诧异阿婆今日这么早就歇息了。
其他人神情皆变了。邬今杏见状赶紧上前,欲搭上李诵的手腕看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只是,邬今杏的手还没碰上,李阿婆的双手就撑不住落下,落得很干脆,与此同时,头也没了支撑般偏过去,整个人软得不行。
宗音娟也走了几步,猜到了什么:“不会吧?这?”
“阿婆?阿婆!”
文庆不算小了,她已经懂得死亡的含义,只是人这一生终须面对生老病死,或生离、或死别。随着时间推移,李阿婆的躯体也开始僵硬。
“又没一个。”
潘献匀深深呼吸一口气,叹道。
温川谨:“死气已经在她身上很久了,是她一直强撑着,等着有人来。一桩心事了却,最后一丝气也便散了。”
一阵嬉笑声,女童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们开心,所以蹦蹦跳跳。
年纪小些的女童跑了进来,口中囔囔着:“阿婆!阿婆!”
“阿婆!阿婆!”
阿婆怎么没理她们?
她们一个个扑上阿婆的身子,大大的双眼里有着满满当当的疑惑。
“文姐姐,阿婆怎么不理我们了?她睡着了吗?”
“文姐姐!阿婆是不是累了?”
“文姐姐,他们是谁啊?”
“文姐姐……”
文庆瘦小的身子扛起了责任,她弯腰摸着她们的小脸,柔声道:“阿婆累了,以后啊,文姐姐陪你们,好吗?”
“阿婆说了,累了睡一觉就好啦。阿婆明天是不是要给我们吃红枣粥啊?”
“红枣粥好喝!”
她们稚嫩,不懂死亡与睡眠的区别。
她们残忍,不知阿婆已经与世长辞。
但无人可责备她们,文庆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眼眶聚起了泪水,嗓已经有了哭腔。
红枣粥,她喝过很多次。而她这一次,要做给她们了。
文庆摸上调皮孩子的脸,扯了一下,含着泪应道:“文姐姐给你们做,好吗?”
“好!”
一滴泪滴在了孩童的发间,她们不知道,她们一哄而散。
稚嫩的孩童何其无辜,她们不懂得死亡是何,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因为女子的身份就将她们舍弃。
荒郊野岭上,孩童啼哭,如孤魂野鬼,不得归家。
邬今杏念出了蓝本上写的字:“
女子身份,压住了无数不弱于男子的才女。生而不养,弃女郊野,当真可恨。世上许多不允女子识字,每逢进京赶考,女子亦生向往,却被赶之门外,又是为何?
同为人,怎就区分了男女。抬得了男子,便举不起女子吗?
幸而识字,遂写此书。女婴无辜,我来抚养。
李愿落笔。”
邬今杏念完一面,抬头,道:“你们看这,这里的字和李愿不同。”
锤子凑上去看,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和那张纸的字一模一样!”
“哪张?”潘献匀疑惑道。
“哦,那是在百花楼的时候,你们应该还在矮林村。”
温川谨没动,主要是江见晚也没有什么表示。
“江小侠,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可以不是女子。”江见晚突如其来的一句打乱了温川谨的思路。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你原先是男子?”
“我什么都不是,但也什么都是。不过,我现在叫江见晚,是一名女子。如今是这样,以后便也不会更改。”
“这话我不明白。”温川谨盯着江见晚,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是我。这便够了。”江见晚压低了声音,温川谨也听出来了她少有的郑重。
“嗯,你便是你,也是独一无二的江小侠。”
“你这话听着不对。”
“没事,我人也不对。”
江见晚沉默,温川谨笑着。
“江师妹!”锤子转头喊道,示意她过去。
江见晚抬步,走近了就听见他和潘献匀又吵了起来。
“我赌十灵石,你敢不敢!”潘献匀指着蓝本上的字,信誓旦旦地说。
“你真当体修都一根筋吗?”锤子冷笑一声。
宗音娟站在一边也甚是无趣,她对这个场面没什么多大的触动,听见起了赌局,也想加入试试,于是就开口问:
“赌什么?”
“你们三个可小心些,宗门禁赌,被逮住了可有好果子吃。”
邬今杏无奈地拿回蓝本,走向江见晚,将那页纸翻开,递给了她,江见晚接过。
“江师妹,这字可曾熟悉?”邬今杏问。
江见晚大致看了一眼,回道:“见过,但要说是谁的,还未可知。”
“那看来,百花楼的事还没了结呢。”邬今杏这般说,盯着蓝本看了些许时间。
宗音娟那三人已经开始立字据了。
“愿赌服输!立个字据!快快快!”锤子嚷嚷着。
潘献匀摇头:“你们一个两个都掉钱眼子去了。”
宗音娟笑了一声:“谁压的最多自己心里清楚些。”
文庆安顿好女童,从里边走出,她先是看了一眼阿婆,才将目光移到来客身上。
“你们不是来帮阿婆的吧?”文庆问。
一行人沉默片刻。
江见晚掀眸,道:“如你所想。”
“你们是书中写的修仙人吗?”文庆又问。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人。”潘献匀说道。
文庆垂眸,轻声开口:“女子修仙与男子一样吗?”
“你想问什么?”邬今杏收好蓝本,走向文庆。
“凡夫俗子,困于男女二字,想问仙者,若是修行,可看这些?”文庆抬头,和邬今杏对视。
“实力为尊,无拘束。”
“坏人也可修行?”文庆手握拳,有些愤恨。
江见晚上前,挡在邬今杏面前,回:“三千大道,允它存在。”
“妖死了吗?被你们所杀?”文庆眼眶红润。
“死了。”潘献匀接过话头。
“可他们是好妖。”文庆声音大了点。
温川谨始终没再出声,他站在江见晚背后,目光越过面前的人,审视地朝文庆看去。
而后加入这场对话。
“你,见过几个妖?”
“只有两个。”
“妖是男是女?”
“皆为女子。”
此言一出,众人明白了些。
那阵法看来是为了保护这里不被凡人所见,而钦思所伤之人……更大可能性,是抛弃女童之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生母?江见晚有些疑惑,和温川谨视线交于一点。
温川谨看出她的疑惑,道:“杜家可还记得?”
“总该允许一些生母,她亦不愿孩子受苦,但无奈,能从生育苦难中存活,已经无力保下自己孩子。”温川谨娓娓道来,“抛弃她们不是自愿,但日久,也将趋于同化。成为抛弃下一个她们的人。”
“文庆,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很久,但若是需要帮助……”邬今杏递了一个薄玉,接着道,“摔碎它,我会赶来。”
文庆没有扭捏,接过后连忙道谢。
“就你一个这么大的吗?”锤子好奇。
“不,有几位姐姐在外奔波,伙食全是她们帮忙。”
“你们很伟大。”邬今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发自内心地夸赞道。
“可我们只想平安长大。”文庆有些委屈。
这一次,没人接的上话。长大明明是一件很自然事情,却不曾想,于她们是这般困难。
“好。你们都会平安长大。”江见晚和文庆对视上,她一字一顿道。
文庆摇头:“我们不止我们。”
“那我管不着。”江见晚垂眸。
文庆没有多说话,她擦干净眼泪,郑重谢道:“仙人一话,倍感荣幸。”
“说啦~我们不是仙人。只能算是老不死的凡人。小姑娘!我们日后再会!”锤子摆摆手,先离开了这里。
温川谨意味深长地道:“仙亦如人,死为数千次。”
他转身发现江见晚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江小侠,不走?”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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