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三个要求便也一同作废。至此，我们一拍两散。”江见晚缓缓转身，视线从地面慢慢转至温川谨面上。
温川谨下一秒闪身至江见晚面前，他扣住江见晚脖子，恶狠狠道：“你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可以。”
江见晚杏眸盛住温川谨肆意的恶意，她丝毫不惧。
“我希望你杀了我。”江见晚再次补充。
温川谨眼中开始泛红，他手中发力，江见晚白皙的脖子也开始逐渐粉转紫，而她却是接受命运摆布一样，明明难受至极，却还是盯着温川谨。
她压住了自己求生的本能。
眼神淡至极，和之前没有两样，可温川谨就是觉得，江见晚她不一样了。
她之前可是在绝境中都要反击到最后一刻，可现在怎么回事？
他手抖了。
他有些绝望。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死吗？不想死为什么还要去找死！”
温川谨他想不明白了，他一向来最是对人心拿手，可他要怎么才能看得透眼前这个人？
江见晚没能回答，她口中全是血，她咽不下去，因为有着不断地血液上涌，可她又不想吐出来，这样显得她太脆弱了。
难以想象，一个分神竟如此脆弱，她对自己有了厌弃。
情绪越是丰富起来，她的心就是越痛，可她毫无表情，叫人不知她在承受着什么剧痛。
“江小侠，你出汗了。”温川谨伸手想要帮她擦去，却再次被江见晚躲过。
可他不会再次缩回手，他强制控住江见晚，小心替她擦干。
他声音颤抖：“江小侠，为什么不说话？我都闻到血腥味了。疼吗？”
温川谨握上那只被魔气侵染的手臂，他暗中使劲给它抹掉。
消除的过程很艰难，江见晚再也忍不住了，她偏头，吐出一滩血，她无力软倒温川谨怀中，温川谨能猜出江见晚的身体状况，她一倒，他就迅速顺势扶住她，而后缓缓蹲下，让江见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江小侠，我们不去管他们好吗？他们不值得。”
江见晚脑中浮现许多人，包括刚刚遇见少妇他们。
修仙是为了保护苍生。原先她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要这么做。
那现在呢？她问她的心。
她的心说，你现在也该这样做。你不能辜负了她们的好心。
她们不怕你坏，她们帮你。若非如此，她早就死了。
她本来是死的，后来活了，最终又要死去。
江见晚想自己起来，却被温川谨按在怀里，不允许她强撑。
“你不是木偶人，你不应该别人说些什么就去做！你能不能问你自己的心？”温川谨声音中的担忧和气愤都要变实，却又在出声的那刻放柔。
江见晚盯着温川谨，这个姿势过于亲密，她倒也没有多么反应，只是不适地动了一下，温川谨就再次按着她，调整了一下，尽力让她舒适。
“你松开吧，这座城还有许多平凡人家，他们不应该卷到我们之间的战争中。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唯有我们。”江见晚淡淡地道，语气难得带上一丝怅惘。
她也恢复差不多了，到底身负神骨，与常人不能比。就连天道对她惩罚留下的无尽疼痛也抹去大半。
这便是神，拥有能与天道和平谈判的实力。
江见晚被温川谨扶着起来，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有些压抑。
街上只有风与落叶起舞，时而带上灰尘，满地荒凉。
才几日，城中只孤老，便连幼童也拿起过自己体重百倍的武器，却反之被其压死。
“仙人！家中还有一个馍馍！拿着吃！”
江见晚和温川谨同时转身，就见那位少妇拿着干瘪的馍馍跑了过来，但见江见晚身边有了别人，这唯一一个馍馍就不知该怎么给。
她看了看温川谨再将目光投向江见晚，道：“仙人，这个馍馍虽然有些干，但口味还是不错的。我自小学习做馍馍，若是没这事，我一日可赚许多钱……”
说起这事，少妇就摸着自己的老茧，惋惜道。
江见晚接过馍馍，道谢：“谢谢，你快些回屋，这外面不是很安全。”
温川谨站在江见晚身后，见少妇朝他看来，也微微点头，而后就一直将视线落在江见晚的背后，发现她衣服上有点脏，就伸手帮江见晚拍掉点。
江见晚觉后背有动静，绷直后背，往后瞥了一眼，没说话。
少妇的眼在两个人身上绕了绕去，猜到什么但也不说，最后说了一句：“希望你们平安，也不知道我女能不能吃上我做的馍馍。”
“会的。”江见晚注视少妇忧愁的眼，一阵恍惚，她似乎见到了那婴儿清澈的眼，两双不同的心境、不同年龄的眼逐渐交叠。
于此中，她竟摸出一些熟悉感。那时的自己和阿爷，是否也是这样？
担忧自己是否能长大？故此，江见晚心中有了触动，她此回真正懂了何为恻隐之心。
“她叫什么？”江见晚问。
少妇有些受宠若惊，忙回：“唐恰春。”
江见晚杏眸弯起，而后落下，她闭眸，单手在胸前结印，口中念道：“允道宗弟子江见晚，愿唐恰春平安长大，无忧无虑，顺遂一生。因果我担。”
此为祝愿术，除因果施法人担，其余皆益处。
少妇忙跪下，磕头感恩。“谢仙人！仙人福泽无量！”
江见晚此时受了她一拜，等少妇再次抬头，眼前除了地上一滩血迹，已无他人。
少妇笑着，眼角也起了细小的皱纹：“江姑娘，祝你一生平安。”
*
孤寂的街道，坍塌的屋子阻挡部分路口，空气中弥漫着血气，以及绝望叫喊声。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埋底不再见日。满地爬着蜘蛛人，霸占着人的躯体，行着野兽步伐。
清正的剑气，一剑扫平了这里，中间也夹杂一些黑气，等彻底清空后，人影才逐渐从模糊到了清晰。
“废墟里面有活人。”
江见晚说完，劈开部分倒下的房屋，温川谨十分有眼力见，直接进去救还能活得下来的人。
独具特色的药香味先是侵袭江见晚鼻子，紧接着女子一袭绿衣入眼帘，腰间有绣松柏图，她往前一步便穿过好几间屋子，仅仅一眨眼时间，就到了江见晚面前。
“叶上松氏，松贞欢。我已经安排松氏子弟往各处散去，你们可以放心杀敌。”松贞欢朝江见晚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温川谨半抱着出来的人。
她先是在温川谨的面上停留片刻，朝他走去，似是无意地开口问道：“这位道友好生眼熟，不知贵姓？”
温川谨慢慢将人放平，然后才朝松贞欢看去：“鄙人姓江。”
江见晚回眸，撞上温川谨别有意味的眼神，那人眉毛一挑，本还有些得意的神情一下子就换成委屈，略显祈求般朝她眨眨眼。
松贞欢也没继续问，向废墟中探去神识，仔细寻找受难者。
“既如此，你们可以离去了，这里貌似不太需要你们。”松贞欢见她们未走，便出声道，语气算不上好。
约莫是温川谨的样貌让她不喜了，也确实。毕竟百年前，松氏一子与他相交甚好，却因他而死，遇上‘相似’的模样，大抵也没什么好的态度。
江见晚收剑干脆，微微颔首，继续到下一个地方，温川谨小步跟上。
“各大宗门世家将会陆续赶来，不出几个时辰，这座城便可以安定。”温川谨望着眼前走得端正的江见晚，轻声问。
“魔神之息未除，天下不会安宁。”江见晚道。
“所以你说的不做决定，是因为你早就已经选择了吧？”温川谨没再跟着，冷声道。
江见晚眸底一片宁静，她背着身，同时也停步，闻言点头。
“融神骨，救苍生。那你呢？天道既然让神陨落，就不可能再让神诞生。”
江见晚不再回答，已经选择的事情，她不更改，视线扫过枯萎的花草，上有魔气萦绕，她的眼中无情而薄凉，却叫人瞧出些许怜悯，眼睫颤动。
这位修士闭上眼，而后缓缓睁开，一道金光从瞳孔划过，她有了神的气息。
温川谨见她不回，便大声问：“你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所谓的苍生！苍生和你又有何干系！”
“为了自己，而后苍生。二者并行，无轻重。”
温川谨也不再追问，他静静地看着江见晚远去，等她走远，一道熟悉的人影走出。
“你反悔了？”
温川谨冷笑一声，他看向出来的人，那人赫然就是江见晚不久前见过的温乞丐：“你不也是？你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吧？”
“是。可她是你们最后的希望。”
“将希望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你们又是怎么想的？”温川谨声音含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温乞丐深深盯着温川谨一眼，忽而一笑：“你不孤单了。有人和你做一件事，证明你当年并没有错。”
温川谨冷哼一声，没接话。
“确实不是算的。不过她，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亦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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