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拾起一颗枣,端详着。阿桥正在前头撑船。
姜雨道:“这枣甜吗?”
阿桥道:“没尝,不知道。”
姜雨复又看向了小孩,小孩立即低下头去,神情不安。
“好吃吗?”
“我,”小孩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
姜雨笑看着他,阿桥忙道:“刚才装船时,磕坏了一颗,我让他拿着吃。”
小孩手抓着口袋,枣掏出来,惶恐道:“我没吃,还给你们。”
姜雨道:“他让你吃,你为什么不吃?”
小孩道:“我没看过这么大的枣,想带回去给我娘尝尝。”
姜雨摸了摸他脑袋,道:“还是个孝顺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嗫嚅道:“小虎。”
姜雨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他娘姓周,爹死了。
“你家住哪?”
“……”
五爷闻言抬起头,看了姜雨一眼。
姜雨声色不动,把枣收回来,掏了一把糖给小孩。
“这次的枣不能拿,下次送你半筐。”
“谢谢姐姐。”小虎接过糖,慌忙改口,“不是,谢谢三姑奶奶。”
规矩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货烂了坏了,都不能动。消失的那半筐还要追踪,问清楚什么原因,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无规矩不成方圆。姜雨一开始吩咐好的,谁也不得违背,看谁敢顶风作案。阿桥算是撞上了,姜雨一开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幸好枣还在。姜雨看小虎这孩子挺实诚,也没说什么,可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的了。
姜雨只道:“下不为例。”
阿桥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还是太年轻了。
“是。”
后半程路,四平八稳。
阿桥攥着杆儿的手心全是汗。
姜雨晾着他,难得看这小崽子吓得脸色发白。还以为他真能耐,滴水不漏呢,原来也有失手时候。这才像个少年人。整天装那么老成干什么?犯错才知道缺点在哪。
小虎倒像懵懂无知的样子。
他觉得枣还回去,自己依然还是好孩子。
姜雨瞧他很不错,问道:“你这虎头帽,是你娘缝的?”
小虎含着糖,道:“嗯。”
姜雨道:“做得真漂亮。”
小虎取下来,戴到姜雨头上,道:“送给你。”
姜雨给他戴回去,笑道:“太小了。你自个戴。”
小虎道:“我让我娘再做一个。”
姜雨道:“你娘够不容易的,一个人拉扯你,怎么没给你找个后爹?”
小虎想了想,道:“有一位姜伯伯常来。”
姜雨闻言,哦了一声。
五爷在边上咳嗽起来。
姜雨道:“你希望他做你爹吗?”
小虎摇摇头。
“为什么?你不喜欢。”
“他对我很好,但我有点怕他。”
“怎么说?”
“他有随从,像个大人物。我怕我娘嫁给他受委屈。我还小,打不过他们。等我长大一点,我应该就不怕他了。”
“他找帮手,你也有帮手,怕什么。”
“什么帮手?”小虎睁大了眼睛。
“这样,”姜雨想了想,道:“我看你特别机灵可爱,人又孝顺,日后肯定有出息。不如我收你当干儿子,罩着你。你管我叫娘。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报三姑奶奶的名讳。”
五爷震惊地望向了姜雨。
阿狗和阿桥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姜雨握着小虎的肩膀,问道:“你愿不愿意?”
小虎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姜雨道:“回去好好想想,我还从没收过干儿子呢。明天给我答复。”
小虎出来帮阿桥哥干活,莫名其妙多了个娘。诚然他对阿桥哥一万个崇拜,阿桥又是三姑奶奶的手下。他走了多大的狗屎运,能做三姑奶奶的干儿子。小虎既是兴奋,又是晕眩,他还没昏了头。“我回去跟我娘商量商量。”
“好,”姜雨道:“我等着。”
货送到进城渡口,同叔已经带人等候多时。双方交了货,一切尽在不言中。姜雨一行人打道回府,万事大吉。她亲自把小虎送了回去,五爷沉默一路,最后忍不住道:“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姜雨道:“我没收他当我孙子,已经很给老大脸面了。”
这下辈分都乱了,小虎要是磕完头,给姜雨叫娘。那以后只能管老大叫爷爷。除非老大永远也不认姜雨,把她当拜把子兄弟。这样大家还是平起平坐。姜雨四两拨千斤,给老大出了个天大的难题。要媳妇还是要闺女?他只能选一个。
这真是捏到七寸。要了老命。姜雨报复人的方式别具一格,出类拔萃。五爷做梦都没想到她还真这么干。老大估计要头疼一阵子。五爷叹气道:“老大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他活该。”姜雨道。
谁让那老不正经的,把套下到她身上。
她怎么可能咽下那口气。
她太清楚每个人的软肋在哪里了。
五爷不胜唏嘘,道:“不知道以后我若得罪你,你会怎么对付我。”
姜雨道:“对付你太简单了。”
五爷道:“哦?”
他倒想听听,自己的弱点在哪?
姜雨道:“你太要脸了,随便对你干点不要脸的事,你就会不攻自溃。”
五爷道:“……”没想到要脸也会成为弱点。
他无话可说,无从反驳,只好告辞。
夜间。
阿狗拍去身上残雪,推开门。有个影子坐在等在屋里。没有点蜡烛,他就着雪光看清了对方的面目。
“回来了。”
“是,三姑奶奶。”
“事情办得怎么样?”
“办妥了,”阿狗蹲在门口,抓着一把雪,搓去自己手臂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冰冷的血腥气凝固在他周围。
“原本不该让你去干这些脏活的。”
“三姑奶奶说的哪里话,您吩咐什么,我做什么。这本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我亲自动手,您也放心些。”
姜雨递了一块帕子给他,“擦干净。”
阿狗接过,或是在外面冻久了,动作有些僵硬。
姜雨俯视着他布满雪渣的发顶,道:“熊三同陈四荣交好,看不惯我。背地里在老大面前挑唆了很多,居心叵测。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我如今要办正事,没工夫同他们玩这些勾心斗角的行当。解决他一了百了。让你杀一个山头出来的兄弟,你心里很不痛快吧。”
阿狗笑了笑,道:“就凭他做的事情,死不足惜。”
姜雨道:“老大要追究起来。实话告诉他,人是我除的。”
是时候让那些拱火的人看清楚,现在到底谁说了算。他们最好趁早认清立场,不要再干蠢事。三姑奶奶压根不屑于玩尔虞我诈那一套。
作对的直接送去见阎王。
老大那个老滑头,先是想搞禅让。如今三足鼎立,天平保持着微妙平衡,他倒向哪头,哪头占优。无论谁坐在他的位置,都难以平衡另一方势力。如此一来,他能退居幕后,做实际上的掌权者,摆弄其他人。
局面依然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
姜雨当然不会顺着套儿钻进去。权力斗争从来是腥风血雨,不死不休。她依然承认老大是老大,但她干掉一个人。老大绝对不会也不敢同她翻脸。因为跟她翻脸,意味着全面倒向五爷。如此一来,姜雨全面失去优势。五爷上位,老大又没有十分把握能完全控制他。
老大必须掂量掂量,到底怎么样才是最有利的。他并不想直接失势。
于是一个吊诡的局面形成了。
老大在位子上,必须两头顾忌,避免把一方得罪死。老大退位,反倒两方都要巴结讨好他。他自己打得如意算盘,希望姜雨和五爷成亲,自己好做太上皇。
谁知两人不肯,他又寄希望于退位把烫手山芋让出去,摆脱眼下尴尬的处境。但姜雨和五爷都不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谁上去谁就会被卡死在那里,变成焦头烂额的陀螺,被剩下两人抽着转。没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老大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以鬼迷心窍,听了熊三的挑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都用上了。
姜雨毫不留情将这一耳光扇回去。
看他怎么接。翻脸吧,大家直接斗,也别讲什么血缘情分。不翻脸,那就不好意思了,直接脑袋缩进乌龟壳子里,再也别想出来兴风作浪。
她这边还有一堆后手等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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