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老师,那便是半个父母,颜明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一直延续了颜明的政治理念和文学风格。
李文田在政治上不得志,但在文学上小有造诣,曾被文人称作是有“颜氏风韵”,诗歌更容易在苦难的土壤中开出花,他年幼时的贫穷,青年时的被排挤,中年时的远离官场,都成为了他诗歌的内容。
颜韶也读过他的作品,确实与传闻中的一致,如今见了本人,更发现他是父亲的超级迷弟。
颜韶与徐璟一行逃离玉京,为了躲避士兵的搜捕,他决定动身去远一点的地方,北原肯定是回不去了,东南又是契人起兵之处,这时候,乌西城出现在了他的选项之中。
李文田这人,父亲生前常念叨,是他放不下心的弟子之一。
父亲死后,李文田还修书一封,表达自己的哀恸,并且写道,若是需要他帮忙,便尽可来麻烦他。
颜韶当时没放在心上,一是当时他处境凶险,无暇顾及其他,二是乌西城山高路远,若真是指望李文田,恐怕他早就凉透了。
可没想到,时过境迁,还真有用到李文田的时候,颜韶知道李文田与父亲关系亲近,就想投奔他,收留下他们几人。
但颜韶其实也在赌,父亲逝世多年,这份师生情究竟还剩多少,况且,收下他们意味着谋反,李文田有没有这个胆量去做。
颜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李文田第一日就盛情招待了他们。
李文田再怎么不适应官场,可他也不是傻子,看到徐璟的第一眼,他心中就咯噔一声,他闭上了眼,想着是乌西城的大太阳给他晒迷糊了,失踪的十七殿下居然来了如此偏远之地。
再睁开眼时,十七殿下也没消失。
惊吓归惊吓,他也很快捋清了思路,如今玉朝最大的忧患绝对是乔氏外戚,若是安分守己些,那也就算了,这乔氏一族上上下下动作极大,不仅要把皇帝做傀儡,还要造出一个家族朝廷,疯狂程度闻所未闻。
任用官员不看能力,而看血缘亲近,玉朝迟早会被乔氏一族拖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不过短短数秒间就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十七殿下是阖王胞弟,又有恩师之子做谋,他决意要参与恢复正统皇权的一场战役。
颜韶见他这么快就下定决心要站在乔氏对立面,心里直嘀咕,他单单知道父亲教出很多优秀的又重情义的弟子,却没想到,对面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颜韶如今是真理解了,为何父亲死后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的行踪,他虽看似孤立无援,身后却站着无数隐形的人,只在他最需要时出现。
能掌握了颜韶,就能掌握他身后的所有势力,这股势力谁都不敢小看。
既是要安定下来,就要把乌西城建成如心脏那般重要,以乌西城为核心根据地,向外辐射。
徐璟的身份不宜现在公布,颜韶必须成为徐璟的代理人,既是皇子的嘴巴,又做皇子的军师。
朝廷内乱,现在正是趁机练兵的好时候,颜韶与徐璟、李城主三人进行了详密的谋划,首先练好现有的兵,这样声势小,不容易被人察觉不对,再扩展周边小城的青壮年来乌西城参军。
最后,颜韶会以各种名义前往周边其他大城,与城主进行密谈,进行城与城的联手。
而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暴露徐璟身份的只有在最后一步,徐璟正统嫡子的身份是他建交的筹码,这些人或许不在意乔氏如何,不在意京中谁当皇帝,因为这些都与他们太遥远。
但帮徐璟不一样,赢了那就是从龙之功,未来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
他们大多都怀才不遇,在朝受到欺压才流落到黄沙之中,来这里并非妥协,而是期待有一天能重回官场,颜韶有把握能用巧言和重赏来劝说这群人入伙。
若是达成联合,他们地域广阔,兵力充沛,训练有素,这将成为一支对皇城威胁极大的军队。
这些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颜韶,他像一根线,将原本零零散散的碎片一个个缝在一起。
事态紧急,不容拖延,颜韶决定今天就去军营之中看一眼。
徐璟看到他急切的模样,忍不住说了句:“韶哥哥身体不好,此番操劳怕是持续经年之久,若是坚持不下来,就同我说。”
徐璟这孩子有些别扭,这种话在徐澄那里他常听到,在徐璟这里倒是第一次。
他虽然性格不好,关心却是真的,徐璟如今只能依赖颜韶,他也明白,李文田对他们的热情很大程度上是沾了颜韶的光。
他没有颜韶不行。
十七岁的少年人从桌子另一边走过来,颜韶才发现,徐璟竟然比他高了半个脑袋,颜韶微微仰视看着他,徐璟说:“真的不要勉强自己,大不了我们就再慢一些。”
颜韶有了几分欣慰,孩子终于有点像人样了,他带上一抹浅笑,说:“殿下,臣知道。”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哄孩子的语调。
徐璟“你”了一声,眼珠子动了动,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再说话时已经带上三分火气:“你以前也是这般敷衍我皇兄的吧!”
颜韶愣在原地,不知道这孩子发哪门子的疯,怎么又扯上徐澄了?
李文田看两人气氛不对,赶忙过来夹在两人中间,和事佬般笑着说:“殿下关心颜公子,有明君之风,颜公子为殿下鞠躬尽瘁,有忠臣之骨,两人都好,都好。但殿下的说的对,颜公子身体不好,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让殿下多担心呀!”
两人沉默,李文田满头是汗,拿出手巾擦了擦,他笑得一张脸的都僵了,摸不清这对君臣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最后还是徐璟淡淡说:“你去吧,早些回来,我先去卧房睡会儿。”
徐璟跟着侍女的身后离开,李文田这才敢开口问:“您和殿下关系很差吗?”
颜韶认真思考了从两人见面开始,徐璟一路上对他的态度,从起初的大吵大闹,到马车上的几乎不说话,到城内后又莫名其妙发脾气。
所以他总结出,“应该不太好吧。”
李文田:“?”
关系不太好,颜公子还要给人当牛做马当军师,还要帮人谋反,这可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儿!
等颜韶走了半天,他还在回味那句话,颜公子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吗,他实在蠢笨,听不出来啊。
不知道李文田已经脑补出来一场官场中的不得已和心酸,和家国情仇的大戏,他跟着李文田的副官去了军营。
副官是个年轻但沉稳的青年人,说话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
颜韶其实很少与这种开朗爱说话的人相处,京中那么多人,一个个都爱沉着脸,这般单纯清澈又热情的人,像一团小小的火苗温暖着他,让他觉得相处的很舒服。
副官姓关,单字亦,是乌西城土生土长的孩子,仔细看上去,长相确实与中原人有几分区别。
他一路上为颜韶介绍乌西城的风土人情,还让仆役在街边买了特产,说是要让颜韶夜里尝尝。
颜韶难得打趣人,说:“关副官一张好嘴,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成了李城主的心腹。”
关亦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肤色偏棕色,更显得他牙齿莹莹闪光,他憨厚一笑,说:“我这人有个毛病,遇见厉害的人会紧张,一紧张话就特别多,您也别见怪。”
两人一路聊乌西城中现状,不知不觉就到了军营之中。
统领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在外等候,见了关亦拱了拱手,说:“关大人。”
又看向颜韶,打量的意味很重,他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颜首辅独子。”
关亦接话说:“颜公子,颜韶。”
统领也拱了拱手,说:“颜公子,久仰。”
颜韶笑了笑,这统领明显不服他,他初来乍到,这些习武的又总是眼睛长在头上,看不起文官。
没有关系,他有的是时间驯服这支军队。
颜韶微抬着头,露出漂亮的下巴,说:“我需要得知你们平日里的训练时间,训练项目,人数,姓名,年龄,户籍,麻烦统领讲与我听。”
统领说:“这倒是不麻烦,这些东西营中都有专人记载,只是,不知颜公子看这些是有何用意?”
颜韶站的笔直,说:“统领带的兵,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我需要告知统领,我与殿下需要的绝非守城之兵,我们要的是一支进攻型的军队,毕竟我们最后一步一定是攻入玉京。”
统领的表情变了又变,刚才那股轻视消散了不少,变成了饶有兴味的语气,说:“那颜公子想要怎么训出一支进攻型的军队呢。”
颜韶不卑不亢,说:“这正是我要与统领探讨的事,我年幼时,父亲曾教我兵法,也曾带我去观摩精兵演练,不过我终究是个理论家,具体如何还需共同商议。”
统领有些意外他还研究过兵法,点了点头,侧身让颜韶进入,说:“颜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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