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时,萧煜便睁开了眼睛,算不上是睡醒,自一年前开始,他就极难入眠,且夜里觉浅,稍一有动静便会惊醒。
他薄唇紧抿,盯着草屋房梁看了片刻,方才想起今日似乎是迎亲的日子。
他需得亲自去顾家将那苏织儿接来,思至此,他略嫌麻烦地蹙了蹙眉,起身正欲去灶房做早食,忽而面色微变,骤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躬下了身子。
一股自心口漫上的疼痛快速流窜至四肢百骸,不过几息,萧煜额间便泛起了密密的冷汗,只得稳了稳气息,复又在炕上坐下。
他没想到,这两次毒发居然间隔这么短。
他用手死死抓住炕桌桌沿,纵然皮肉似被千万只毒虫撕咬般疼痛难忍,仍是薄唇紧抿,未发出一声闷哼。
萧煜闭了闭眼,然脑中闪过的全是他猩红着双眼,被狱卒压倒在地,若狂暴的野兽一般嘶吼着的场景,他看见他那三皇兄满脸痛心地禀报他巫蛊不成,却遭反噬之事,和高位之上他父皇震怒及失望的眼神。
他睁开眼,垂首看向自己隐隐颤抖的手,至今不知他那中宫所出,贵为嫡长子的三皇兄究竟命人给他下了什么毒。
这毒虽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每隔一段时日,他便会周身剧痛难忍,然后逐渐失去理智,变得和野兽一般凶残可怖。
虽持续十二个时辰便会恢复,但却隔一段时日便会发作,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被流放押送的途中,他就曾因此险些失手杀了一个差役。
故而来沥宁后,每回毒发,他都会将自己锁在屋里,除却上一回,剧痛之下,他生了死意,企图在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前,将自己冻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
然,他遇到了苏织儿。
思及他那位即将迎娶的新妇,萧煜却是剑眉紧蹙,如今他毒发,甚至连每一个喘息都痛苦不堪,只怕难以前去接她。
不过以她的处境,就算他不去,她也会自己过来。
萧煜本想就这般作罢,躺在炕上挨过这一日,然不知怎的,那女子明媚的笑容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还有那句萦绕在他耳边的“我等你”。
萧煜略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静坐了一炷香的工夫,待身体稍稍适应了那股剧痛,才支撑着站起身。方才打开门,就见牛三婶带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站在外头,手悬在半空,似乎正准备扣门。
“呦,我和我家这口子还说呢,一点听不到动静,以为你睡过了。”牛三婶上下打量着萧煜,却是眉头越蹙越紧,“你就这般去迎亲啊!这可不成,来,你来……”
说着,便往屋里挤。
萧煜疼得厉害,本就没什么气力,只能任由牛三婶热情地拽着他往里去。
顾家那厢,苏织儿已穿上了那套改好的红袄裙,又从一件已然穿不上的红色旧衣上剪下一大块,充作盖头。
这顾家摆不起酒席,但顾木匠自觉亏欠苏织儿,还是咬牙买了些便宜的果子和零嘴招待来看热闹的村人。
然众人等了许久,眼看都快日上三竿,过了吉时,却迟迟不见那厢有来迎亲的动静。
顾兰进了西屋,见坐在炕上的苏织儿看似淡然,搁在膝盖上的手却有些不安地搅动着,不由得笑道:“这个时辰了还不来,你说那流人别是反悔不要你了吧……”
苏织儿捏住了手底下的衣裙,语气坚定道:“他会来的!”
“哼。”顾兰笑了一声,“他来最好,我还巴不得他来呢,你俩这般般配,他不娶你我还觉得可惜呢。”
话音未落,却听外头蓦然喧嚣起来。
“来了,来了,新郎来了……”
顾兰闻言双眸一亮,忙出门去看好戏,她可迫不及待等着看她这位人人夸赞漂亮的表妹嫁给那个寒酸落魄的流人了。
她疾步跑到门口,然定睛一瞧,却是愣住了。
顾兰不自觉红了双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那个脏兮兮的流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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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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