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真?是假。

我是被窗外的喧闹声给惊醒的。

小采买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还在屋里对着空了的面碗发呆。听到她一改往日的不着调,严肃的汇报着什么,我这才知道,我和他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天已经冷了。

可马上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依稀听得小采买言辞间提到了“花茜小姐”,来不及细思她对夫人的称呼,我冲出屋外揪住那人的衣袖问:“她怎么了?”

他瞧着我,也有些不知所措,答道:“花茜不见了。”

证实了方才听到的话,我一把甩开他的袖子往外走,心里想的是她午时说要去湖边走走,她不是个贪玩的,理应还在附近,一时也不再理会身后追上来的人。

直到到了昭武湖边,一眼望去皆是在搜索的家丁,足有四五十人那么多。我头皮有些发麻。正好身后有人喊我:“阿蔺!”。我心里一团乱麻,也没在意他的称呼,只扭头语气颇冲的朝他吼道:“这不是添乱嘛!这么多人,明摆着让有心之人乘虚而入!”

他也有些焦急,只惶惶答道:“我也是方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瞒着找了多久。”我听不下去他的辩解,心里破罐破摔的想着反正他也挑破了,我这再装下人也没意思了,便恨恨的盯着他:“她要是有任何闪失,我不会原谅你。”

他也许被我眼中的狠意惊到,急道:“不会!”。话落,便敛了眉定了定神,唤来管事吩咐召集所有在盲目搜索的家丁,封锁园林湖泊。

我一边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一边四处望着,期盼她是在孩子气的和自己开玩笑。

眼角瞥到一抹熟悉身影,我定了眼细细分辨后,心下一沉。

陈相无。

当下也不管身边的人,直直朝那个方向走去。有时候,怀疑的种子是很可怕的,它能在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只因为焦虑和无助的灌溉。

所以,当我揪住陈相无的衣领时,我已经无法理智思考了,仇恨灼烧了我的双眼。我咬牙切齿,带着战场浴血后的腥味,恨道:“又是你?陈相无,陈大哥!”。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蹦出来的。

我看着他一脸漠然,只觉得昔日戏说着我可爱的人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不说话,我改为掐住他的脖颈,一双眼已然充血,阴冷着嗓音嗤笑道:“你可能没见过战场上的我,如果你见过,你不会觉得可爱。”

我看着他渐渐发紫的脸,只觉得胸腔一阵快意袭来,好似骨子里被封印的戾气,穿越了数百个日夜,终于得见天光。

最后,陈相无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在我打算终结这个搅乱我生活的人的命时,我听到了很久都没再听过的称呼:“姐姐!”。我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回过神来。他笃定我杀不死他。

姐姐?是哪个跟屁虫曾经“姐姐” “姐姐”地追在身后?又从哪一天开始,再也没听过了。

我茫然地侧过脸朝声源望去,就看见一脸惊恐的人朝我奔过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突然意识到手下攥着的是条生命,立刻烫手似的缩回手。我愣愣地看着我的双手,又抬头四顾着,急慌慌的转着圈,直到被揽进一堵熟悉的胸膛,听到他气息不稳的低语着:“没事了,没事了,花茜回来了。”

我跟着呢喃:“花茜回来了…她回来了…”,可一时间又陷入了更深的茫然,我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抬头无措的问他:“那花蔺呢?花蔺回来了吗?”

我看见他满眼的怜惜,等着他给我答案,可他却迟迟不说话,我有些绝望。可下一秒,他却更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一句句重复地说着:“回来了,花蔺回来了,我的阿蔺回来了。”

回来了,被丢在战场的阿蔺回家了,是吗?

那,那其他人呢?那,爹爹呢?

我没能再问出口,因为我晕过去了。

漫天的鲜红,厮杀声不绝于耳。

“将军!快走!”

“不!——”

陡然睁眼,梦中嘶吼与现实的呻吟重合,眼见满目血光霎时退尽,旧时的人和事化作灰烬散去,我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夫人。

我愣愣地盯着打着盹儿的人,梦中一切随着神志的清醒,渐渐被抽离身体。心上像是空了一块,风呼啸地吹着。我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冲动。我抬起手,摸了摸睡着的人的头,看着她眨着惺忪的睡眼醒来。

“姐姐,你醒了。”

我“嗯”的应了声,贪婪地看着她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迷糊样,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忍心。可我不得不说。

“花茜,我得走了。”

她有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地问:“走?走去哪?”

我说:“花蔺不应该回来。她该死在战场上。”

她依旧迷糊着:“可你确实回来了呀。”

我深深地望着她,启唇道:“白家,没有叛徒,更没有逃兵。”。只见眼前人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瞬间满溢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我颤抖着手想要替她抹去,又怕手上常年积攒的厚茧蹭伤了她的肌肤。一双手进退维谷间,被她奋力拍开。

她质问我:“那我呢?我算逃兵,还是叛徒?”

我知道是方才那话有歧义,赶忙摇着头解释:“不,你不是。”

可她也摇着头,笑得凄凉:“你不是总怀疑李勤是陷害父亲的主谋吗?我嫁给了他,我算叛徒吗?”我望着她欲言又止。她看见我这样反应,眼泪流得愈发张狂,哽着嗓子吼道:“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与我说!是!你是白家的长女,是卫国的将军!你誓死捍卫白家的尊严,你誓死效忠卫国!我呢?我就可以与仇人成婚?与仇人相爱?抛下白家的包袱幸福的生活?”

我有些惊愕地看着昔日乖巧文静的小妹突然发狂似地冲我吼着,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言语。她看我不答,便又恨恨地放着狠话:“你要走就走好了。”

我忍着心疼,细细的分辨着她方才的一番话,才握着她的手开解道:“你放心,李勤不是主谋。姐姐有自己的责任在,你也有。你的责任是守护白家的百年基业。你在,白家就在。”

我话说完,却见她瘪了嘴,像是小时候被我欺负的模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说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凭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我瞧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面疼得无以复加,只好揽过她抱在怀中,由着她发泄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委屈和不安。

脑子里回想起她大婚的前一天,我浑身浴血的站在她面前,打破她准备逃婚的计划,为她梳妆,送她出嫁,嫁给我心爱的人。

我一脸肃杀,不作解释,她亦憋着一股气,一声不吭地任我摆布。大婚之夜更企图单挑我口中怀疑的“主谋”,险些坏了我的计划。幸而两人都存了些理智,不至于在大婚之夜闹出人命。后来两人的相处模式我没有料到,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契约。不过这个结果倒是我乐见其成的。

我想得正出神,怀里的人闷闷的说了句话我没听清,待分辨清晰后却愣住了。

她说的是:“对不起,姐姐,我爱上他了。”

这个“他”是谁,自不必说。

我感觉心头有一丝异样,是和她的声音一样的闷滞感。我想回答她“没关系”,可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深吸了口气,才从胸腔艰难地挤出一个“嗯”字来。

她的头正趴在我的心脏处,那里是一个将军不能暴露给任何人的地方。我有些担心,她会听到那里头不为人知的异样。我正惶惑不安着,又听见她在说:“昨天我看见他吻你了。”,我脑子一下子“轰”地点燃了,急忙地想要解释什么,可话一出口却是老套而没有丝毫说服力的狡辩:“不是,你误会了!”

不是什么?又误会了什么?分明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有些颓丧地揉了揉额角。明白过来,昨日她的“失踪”想必是因为看到了我俩在一起,躲在某处偷偷难过了。

听了我的辩解,她只笑了笑,又说:“他说他等了你七年。你知道吗,他对你有多深情,对我就有多无情。”。她说完便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已经不再哭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早就知道她喜欢他,可却不知道这样的喜欢有多深,不知道这样的喜欢已经当得上爱了。如果是这样,那我更应该离开了,带着关于过去的一切离开。

可她又告诉我:“你能相信他从来没碰过我吗?”

我望着小妹凄凉的神情,不知该如何作答,可她似乎将我的沉默当作了默认,情绪又激烈起来,讥诮地反驳着:“当然不可能没碰过我了,我们天天同床共枕,他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

我听着她削尖了嗓音,难得刺耳地说着这番话,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摔下却又高高弹起,时刻等待下一次的暴击。果不其然,她紧紧地盯住我,接着道:“可你能想到吗?只有一次。他就犯错过一次。他曾经告诉我,你是他的化成灰也认得。可就在那天,他见你与车夫大哥亲密,醋得厉害,当夜喝醉了酒,将我当做了你,可笑吗?他认错了人了哈哈哈。”

接二连三的爆料,我的脑中只剩下一片嗡鸣声。一字一句艰难地挤进脑袋里翻译过后,我方才有些迟钝地想着:我化成灰,他也认得吗?所以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啊。不过,我觉得他太夸张了,我要化成灰了他铁定认不出。是要有多恨才能这样夸大其词啊。

又想到小妹对于李勤和我之间的介意,我终于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并未认错,你觉得他对我有情,对你无情。可也许你一开始就错了。”

她有些慌乱,否认道:“不…不可能。”

我锁住她的双眸企图增加说服力,再下一剂定心丸:“我认识的李勤,从未醉过。他宁愿清醒着痛苦,也不能忍受丝毫不清醒时的解脱。”

我以为我这一番话应当能安抚她的心,可没成想,我话说到这般地步她却煞白了一张脸。我有些焦急地关切道:“怎么了?”,可她后退了一步,避开我探过来的手,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说:“你还真是了解他。你们就这么了解彼此是吧,那为什么拉上我呢?为什么?”

一连两个“为什么”似乎是困惑得厉害,又似乎并不需要任何解答。我察觉到她的情绪异常,只想拉住她开解明白,不想我离开后她仍旧有心结。可她一避再避,拒绝与我接触,尚不及我翻身下床,她便径直离开了。

临走时丢下几个字,我有些迷惑。

她说:“我骗你的。”

骗我?

是她爱他是假?还是他醉酒是假?抑或他认错是假?

我有些难受的想,真真假假,其实早已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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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爷与夫人的恋爱日常
连载中昭武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