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河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云盟广场之上,他同常景元的比试约定在各自试炼任务结束之后,这场毫无预兆的争执也暂时拉下了帷幕,只是留在原地的二人却并未走出这片迷朦,尤其是方才想要开口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江岁礼。
“师兄——”
“师妹——”
沉默许久之后是异口同声的呼唤,两道目光相接,却在触及对方的那一秒钟错开,而这不逢时的默契显得尤为致命。
天呐,好尴尬……
江岁礼垂眸抚上腕间的珠串,一颗一颗地拨弄,节奏混乱。
两人再次如心灵相通一般等待对方开口,许久之后,江岁礼按捺不住了,随即放缓音调来掩饰心虚:
“我知道师兄方才那般……都是为了帮我。”
“你,知道?”
常景元转过身来,瞧见对方缓缓点头,他终于有勇气用视线光明正大地触碰她: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刚才那些话,都是为了让柳师弟知难而退的说辞。”江岁礼无所适从地拂去脸颊碎发,“所以,我也不会当真。”
“还请师兄放心~”
常景元眸光愈加深沉,却是带着偏执的**、使劲看进一步之外的那双笑眼里,眼珠不时左右晃动,试图捕捉几分被自己忽略掉的情绪,可时间久了,除了增加的疑惑,坦然到别无他物:
他真是疯了……
回过神后当即偏转视线,想来也不愿在她的眼睛里看清自己的模样。
“你是怎么发现的?”
江岁礼下意识呼出一口气来,试探得到肯定后心里莫名庆幸:“师兄最后说,如果他输了就不要再来打扰我,所以……”
“所以之前的那些话也骗到你了?”
常景元面上是如同雪水一样清淡的笑,但却再次将火热引到江岁礼身上:
即便都是不得已的托辞,可是当自己的名字被肯定地加在“喜欢”之后,全身上下的感官都被牵动了起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江岁礼垂眸看向手中的长剑:
“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去跟他说清楚,师兄也不必耗费精力和他比试。”
“而且……”抬手握紧剑柄,“就算最后非得要打一架才能解决这件事,也该由我自己动手。”
“不必——不能劳烦他人。”
虽然这样做对柳千河有些残忍,可长痛不如短痛,况且因为自己泛滥的同理心,已经伤害他太多了。
“哈——”
一阵轻笑牵动了江岁礼的视线,抬眼望去正是常景元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情显然轻快了不少:一剑斩红颜?有意思~
只不过……
“要是能说清的话,也不会纠缠这些年。”
“这个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否则他会一直觉得自己还有的是机会。”
“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届时还需师妹配合我演一出戏。”常景元自信地挑了挑眉,“其他的就放心交给我吧。”
江岁礼还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他催促启程,耽误这些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抵达天河郡……
.
虽说御剑飞行这样基础的法术,早就已经练习得滚瓜烂熟,可像如今这般长途跋涉也是数年来头一遭。
江岁礼抚着酸痛的膝盖暗自决定:来时不知天河郡的具体方位,返程时一定要用移形符带师兄回凌云山!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沉如深渊,似随时能吞噬二人的神秘巨兽,可这座传言中偏僻、静谧的山城之中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远远望去如同在黑暗中庇护一方生灵的神明,耀眼夺目。
踏上不见尽头的石阶,二人皆为之震撼,商铺、摊位错落展开,紧密却有序,此起彼伏的地道方言无一不充满热情。
常景元也不免惊疑:不过十年出头,此地竟已完全辨不得本来模样。
还未走进主街,便被等候多时的侍从认出,并跟随其前往郡守府邸。
不出所料,府宅置饰同样令人耳目一新,比之都城里的许多官宦家宅也毫不逊色,却也叫人按捺不住好奇。
天河郡郡守名唤刘立德,身形不同于刻板印象中的那样壮硕、宽大,身着青衣、扮相朴素,俨然一副清贫书生的模样,但仔细看来,在烛灯下隐隐泛光的布料显然价格不菲,而他的一言一行圆滑有度,也让人见识到了官场中人的必备素养。
只是难以预料他的热情好客,非要大摆宴席迎接二位远道而来的“救世主”,满桌珍馐美馔让人恍惚身处京都酒楼之中,可两位道长显然招架不住,尤其是自告奋勇为师妹挡酒、却率先趴倒在桌面上的常景元。
已经是结束晚餐被府中下人搀着往回走的路上,常景元嘴里仍然在嘟嘟囔囔、发泄情绪,却也还算张弛有度,可他突然挣扎站起、放声讨伐洛予的模样令在场众人呆若木鸡。
言辞犀利、情绪激动,不知情的下人们甚至以为他是被负心之人玩弄感情、只能借酒消愁的可怜虫,徒留江岁礼一人在原地扶额感叹:
时间过去太久,她差点忘了师兄和师父每逢见面是如何针锋相对、难分难解……
虽然不理解,但师兄应当也需要他快些回来,让自己过过嘴瘾吧?
所以……看在有人需要他的份上,快点回来吧。
.
分开之后,江岁礼被侍女带领着前往客房:
若说拥有一座豪宅的坏处是什么?那便是穿越卧房、饭厅之间会走得腿疼吧……
不过,她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座不可比拟的大宅子?
正当江岁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让其瞬间绷紧了全部神经,抬头望去,前方领路的侍女浑身抖如筛糠、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手中作为独一光源的提灯已然从围栏上滑下、落进了湖里。
狭窄的石桥上,江岁礼从身侧缝隙中挤出、站到侍女身前,顺其目光看去,才发觉小桥前端有一只满目猩红的黑色猎犬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二人。
云层散去,月光乍现,映照得垂在猎犬嘴边两侧的口水闪闪发光。
糟了!还是条疯狗!
江岁礼下意识向后退了又退,有些后悔在不明情况的情形下站出来逞能。
数年前,她只是在过路时多看了对方一眼,那条体壮如牛的哈士奇就不管不顾地从马路对面冲撞过来,一口咬住了她的……屁股。
心里自此落下病根,对中大型犬类唯恐避之不及,而今更是情况特殊,眼前分明是一只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妖怪!
残存的理智让江岁礼赶忙摸出怀中符纸,一道锁身咒瞬间捆住了黑狗、将它放倒在地。
只见黑狗顿时气焰全消,眼中红色也退去不少,甚至发出了几声讨好的娇哼,这让全身戒备的江岁礼也纳闷起来:
这是在……求饶?
只是狂犬病现今仍未有方法治愈,她也不敢在异世界冒险。
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做好事、以绝后患时,身后瘫软的侍女突然冲上前来按住了她举着长剑的手腕:
“万万不可!”
.
原来这只名叫霸王的黑狗竟是刘郡守家中独子的爱宠,双眼通红是因为前些时日吓唬路人不成、反倒跌落水沟染上炎症,满口哈喇子大抵是以为刚刚离席的二人身上藏有吃食。
可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掩盖这位公子纵容宠物横行霸道的事实。
“你家主子完全不管吗?”江岁礼望向那只不甚服气的黑狗,“取个名字叫霸王,还真当起霸王来了?”
“它不也是主子嘛。”侍女垂着头,“伺候各位主子,就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命。”
刘郡守待人以诚,他的儿子当真如此专横跋扈?或者说……
还未等江岁礼开口,那名侍女已经清醒过来、跪倒在她的脚边:“多谢道长挺身相救,秋秋无以为报!”
“哎!你快起来!”江岁礼单手将她托起,“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侍女眼角挂着几滴泪珠,“这只狗,真的会咬死人的!”
从秋秋口中得知,作为郡守独子,这位公子享尽父母宠爱,母亲离世之后,更是被娇惯得无法无天,可以说是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
江岁礼眉头紧簇,却也无可奈何,为了避免牵连无辜,她也只能将那只恶犬多捆一会,加之此行有重任在身,不能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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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名叫秋秋的侍女经此一事已是十分信赖江岁礼的样子,小姑娘滔滔不绝地将府中轶闻当作解闷趣事向她和盘托出,全然忘了方才的恐惧。
“对了,我家公子从前也在仙门求学过一段时间,听闻还是当今四大仙门之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去了,有人说是他玩够了、没兴趣了,也有人猜测……”秋秋整个人贴向江岁礼身上,“说是他在那里惹了祸事,躲回家避难呢。”
江岁礼无奈地望了眼二人亲密的姿势,“你家公子叫什么?”
“刘鸿远。”
“刘、鸿、远?”江岁礼暗自思索半天也没找到相应的人物,“没听说过,应当不是我们凌云子弟。”
“那这位刘公子现下在府中吗?”若被他这样的人知晓爱宠受人“欺负”,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秋秋摇了摇头:“许是又到外城游山玩水去了。”
“不过……”秋秋顿时双眼放光,“幸而道长没有遇见他。”
“否则,以他那乖张惹人嫌的性子,定会气得你火冒三丈!”
秋秋?啾啾?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名字。
只是这小姑娘未经世事,本人如她的名字一样温软单纯、对旁人毫不设防。
眼见着已经抵达目的地,出于好心,江岁礼还是低声提醒道:“即便在无人处,也要避免说主家坏话,小心被旁人听去了,对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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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师兄。”江岁礼挥了挥手,“早啊~”
常景元摇摇晃晃地踏出房门,眼睛半眯,右手还抚在脑袋上,想来是昨夜那几杯酒作孽的缘故。
“师妹,早~”现下只能依靠身形轮廓来辨别身份。
“昨晚睡得好吗?”江岁礼靠上前去,露出狡黠的微笑,“按理说,疏通心中杂绪之后,整个人都会轻快很多?”
面对女孩突然靠近,好不容易退去的醉红再次爬上脸颊,常景元愈加神智不清了,半晌后他才略带狐疑地问道:“昨晚……我,做了什么吗?”
“当然……”江岁礼故作沉思,许久后才摇头道:“没有!”
焦灼等待的常景元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只是个梦……”
但这句呢喃却被江岁礼听得一清二楚:“师兄做了什么梦?是美梦吗?梦到谁了?”
一招夺命三连问让常景元毫无还手之力,为了避免自己彻底变成被开水煮透的傻蛋,忙以任务紧要为由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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