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攸,字攸之,是李别的老部下了。
理论上,主簿的职务仅限于管理文书工作,但因为李别对除了打仗以外的一切军政都不怎么感兴趣,再加上郡丞文霰是个关系户,所以渝中郡官府和军队的日常运转都是杨攸在负责。
杨攸比李别敏锐得多。他很早就看出李谙跟龙源关系不一般。只是碍于公私有别,李家的家事轮不到自己置喙,就没有提。今天看到李谙郁闷的样子,再联系昨天这小子在婚礼上的胡作非为,杨攸感觉现在有必要说一说。
“是不是跟龙公子有关系?”
李谙抬头看看杨攸,点点头,又垂头,叹口气。
杨攸此时还以为李谙是不满新娘子,想继续跟龙源暧昧,毕竟昨天动静那么大。
“公子,龙公子到底是男人,哪里能够延续你们李家的血脉?”杨攸虽然是个好官,但在处理家务事上显然跟李别差不了多少。也是李谙现在并不心瞩龙源,不然这种话根本没用。
李谙摇头苦笑,自己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上午还说要跟龙源一生一世一双人,中午一顿饭就把立场改了,太渣了。李谙嚅嚅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杨叔,不是这个。我现在悔不当初啊。我现在,已经,已经属意江然了,可是这两日……唉……”李谙把这些天幕后发生的事情又跟杨攸讲了一遍。
杨攸捋着山羊胡子,沉吟道:“也就是说,公子您现在担心的是,新娘子当下喜欢的不是您,而是龙公子,对不对?”
李谙沮丧地回答:“差不多是这样。今天中午,江然对我的眼神,真的洋溢爱慕之情。我此前从未感受过。窃喜之余,我便想到,这种感情,是她对龙源扮演的我产生的,不是我真人啊。她喜欢的,其实是龙源的为人。”
该,谁让你不听话,这下好了吧。好在你杨叔最擅长算计人。你来问叔,算是问着了。
杨攸微微一笑,直截了当说:“咱们得双管齐下!一是套住新娘的心,二是排挤掉龙公子。”
李谙毫无心理负担,顿时眼前一亮。
……
龙源午睡醒来,没敢再去府衙,而是去了江府,拜访还没见过面的江璞。
难得今天江璞没有像原主记忆里那样卧病在床,他正在很兴奋地翻阅着自己老爹派人送来的一本手抄书。
江璞很瘦,但骨架很大,再加上宽大的衣服掩盖了身材,让人觉得他身子大脑袋小。他的长相是很出众的,但好像没有解锁表情功能。原主记忆里,他只会一脸倨傲,觉得天下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
真不知道,一个拿药当饭吃的人,哪儿来这么大优越感。这种傲慢跟文霰不一样。文霰虽然傲慢,但很热情豪爽,有什么说什么,跟三体人一样;江璞则是一边表露傲慢,一边又装君子,正牌地球人。
看到龙源进府,江璞又恢复往日的那种傲慢的神情,虽然心里想的是“你肯定也很感兴趣”,说出的话也还得体,但语气很不友好:“鉴清,看看这个吧。”
龙源心里觉得不得劲,强压别扭,接过书本。
江璞不等龙源看两列字,就开始了剧透:“世人俱以尧舜禅让,流美千古。竟不知舜囚尧,禹流舜。”
龙源觉得这很没意思:“都过去几千年了,没什么好说的。对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看来这个时空跟自己原本所在的时空重叠度还是蛮高的。《竹书纪年》这种东西竟然也出土了。
江璞觉得龙源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但一想到这书的来历,还是很骄傲:“此书原本乃于去年出土于司州。伪邺皇帝特令重臣译注,藩王刺史广为传抄。秦王府亦有抄本。今年王师北伐雍州,破长安,抄秦府,故得此书,传至国都锦城,朝中大员方得见秘史,寻常人等尚无从得知。”
龙源很惊讶,原来锦政权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锦政权就一个趁乱割据的小国,怎么敢出兵长安的?并且还攻破了!真是神奇。
“隔绝中原日久,有感鸿沟之裂。”
江璞感觉自己每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自己炫耀获悉秘史,那家伙说什么太久的事没意思;自己又炫耀朝中父亲显位,那家伙又感慨起天下纷争。照往常,这家伙到现在应该恼了,今天倒是达放得很,这个男人更有趣了。
李谙那边估计会被姐姐拿下,那攻略龙鉴清我势在必得啊。希望你小子识相,不要想着跟我姐姐争那个武夫。
一旁的江凫看着主子的眼神都已经拉丝了,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好呆啊,主子不明说,自己就看不出来。昨天晚上自己的想法真愚蠢。原来主子不是不喜欢男人,只是没看上自己。
也行吧,没看上我好,要是看上了,我就没法儿娶媳妇了。
龙源没有管这主仆二人的心思,被另一个物件吸引了。
“这个圆球儿是啥?地球仪?”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江璞依旧一脸的骄傲:“这是从伪朝买来的新玩意儿。确实叫地球仪。我等脚踏之土,为一浑球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奥~原来邺朝的都城叫东都啊,看样子像是洛阳那块儿。哎,就是这些地名好奇怪啊。萁州、瀛洲、风缘海,这都什么啊?”
龙源很震惊,这不是对标自己那个时空的魏晋吗?为什么这个时空的人们既知道地球形状,还把整个东亚全画到了邺朝的国境线内,只是把西南锦政权这四分之一的地块用虚线圈了起来。
“萁州就是三韩之地,伪朝夺此地以断匈奴左臂;瀛洲即倭人故地,此地盛产金银,夺此以实国帑。至于瀛洲之南的风缘海,乃是伪朝越王以此海为千风之始、万气之肇。”
这可难不倒我。父亲都把这些新奇地名一并做了解释。我可不能把这个流出去。鉴清不明白,绝对会再来问我,这些天就能多见几回面了。
看到主子悄无声息地把那一沓注释本递给自己,还悄声吩咐藏起来,江凫理解内中原因,觉得很无语。龙公子不来,你直接去找不就得了。文公子追求李公子,从来不要脸的。
而龙源依旧被震惊着。天哪,这是我所以为的那个古人吗?他们怎么连台风形成源地都知道?就是你别张口“伪朝”,闭口“伪朝”啊,以后说不定还要去邺朝廷做事呢,小心我到时候参你一本。
话说回来,这个邺王朝好先进啊。那个给风缘海命名的越王,也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是太不了解了。甚至,就是这个锦政权,自己也知之甚少啊。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气喘吁吁跑进来,附耳对江璞低语几句。
江璞顿时大惊失色:“除了你和刘管家,还没人知道吧?”
来人回道:“没有了。”
“你们不要声张,也不要跟大娘说,我考虑考虑对策。你辛苦了,去找刘管家领赏钱吧。”
“谢过公子。”
待下人退下,龙源手上还拎着地球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凫扶住江璞,也很想知道,这是何等大事。
江璞直接哭了:“父亲犯颜直谏,被皇上关进诏狱了。”
虽然江璞嘴欠,但帅哥哭起来还是挺让人心疼的。龙源拿出自己的手帕,给江璞擦擦泪,问道:“江伯父对皇帝说了什么?”
江璞缓了缓心情,说道:“太祖有两个儿子,年长的是当今皇上,年幼的就是朝中的梁王李耘。大概因为早年创业艰辛,皇上非常偏爱胞弟,以至于梁王待遇甚至高于太子李堑。朝中许多大臣都很担忧,害怕皇上百年之后,梁王会与太子争位。
父亲这次言论偏激,把过去大家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还说今上不做亡国之君,然必追责于陛下。”(今上,就是当今皇上的意思)
既然想搞兄终弟及,干嘛又立自己儿子当太子呢?龙源觉得这个皇帝也是离谱。至于江爹的事情,其实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直觉判断,江爹估计是被朝中大臣们推出去的出头鸟,皇帝应该心里也是有谱的。
“伯父是心怀社稷的忠良,今上至圣至明,可能只是一时为宵小蒙蔽。我想,只要你能够面圣澄清,皇上绝对会释放伯父的。”
只要皇帝不傻,肯定能看出来。这背后的矛盾不是杀一个江言(江爹的名字)就能解决的。皇帝可能只是单纯有气没处撒而已,给个台阶应该就会下的。而这个时代最好的“台阶”,无疑就是孩子对父母的纯孝之心啊,绝对的政治正确。
所以龙源建议江璞直接进京面圣。
江璞并没有想太多,单纯觉得除了龙源建议的进京面圣,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答应道:“鉴清言之有理,我这就准备动身。”
龙源拍拍江璞肩膀,鼓励道:“等你的好消息!”
殊不知,这事儿,可比“台阶”复杂多了。一场流血漂橹的战争,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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