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轻轻地交谈声,他勉强地睁开眼,喉咙里弥漫着汤药的苦味,鼻尖萦绕着青酸的药的苦香。
靠近床的木窗微微敞着,泄出一点点冷色的光亮。耳边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他看着顶上的木板,一时不知自己在哪里,他轻轻的动了一下腿脚,便觉腿部一阵刺痛传来。他试图翻过身体,整个人连着被子险些掉下了床,身上的伤更痛了。
他仍没有出声喊人。尽管窗外的院内隐隐传来轻柔的谈话声,一男一女。
也许他仍心存幻想,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大梦,至于身上的伤则是一场意外。随着他的摔下,木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的梦破了。
从屋外进来的人,他好像并不认识。
“你个娃娃,怎么不听话呢,不是叫你不要动嘛。”男人粗着嗓子手脚熟练的抬起他,将他从地上抬到床上,女人则重新整理了一下铺盖,将被子再度盖好。
这是他在这里待的第二天。
他好像才回过神来,垂着头,不发一言,静默地看着屋内的一角。
“叔叔婶婶,谢谢你们的照顾。”说着,竟流下泪来。
男人女人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女人挤挤男人的胳膊,男人头红脖子粗地笨唇拙舌地连忙说着没关系,双手摆摆。女人走到谢九翎的面前,低下头,轻声问他,“娃娃,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事。”
“我们问你家在哪,你白天醒过来时我们问你,你不能回答。我说让大壮四处问问,怕你是和家人走散了,你也只是摇头。是不是家里人出了什么变故?是家里人不在了吗?”女人以母亲的姿态轻柔地拥住小少年,她看得出他的心里的悲伤。
这样如新生稻苗般娇嫩青春的少年郎,老天爷何以用命运去捉弄呢?
“不。只是想家了而已。”谢九翎艰难地抬起手试图抺掉眼泪,女人已经拿出了帕子温柔地擦过他的眼角,“叔叔婶婶,请陈叔今日送回去吧,我是记得路的,等到那地方,陈叔将我放下即可,我的家人应该在那里等我。送我到那里后,请陈叔就独自回来吧。”
谢九翎不知道官兵为什么还没有追到这里来,但他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体,逃跑难于上青天,待在这里不过是给陈叔他们招祸罢了。
再说,他这样子,一个人跑又跑到哪里去呢,躲又躲到哪里去呢。只是恐怕要让他的阿爷阿奶伤心了,他对不起阿爷和阿奶,他这么想着,泪水如珠子一样又坠了下来,一双眼像蓄满了水的湖泊。
女人看着他落泪,知道他有些话并没有完全说出来,见他这么小的年纪只觉可怜和心疼。
“好,明天便让大壮送你。”女人轻声哄他,“乖乖,可别哭了,你再哭,婶婶也要和你一起哭了出来。”女人拍拍他的背,将他抱在她的怀里。
谢九翎没有见到过他的母亲,可他想,母亲的怀抱应该就像这般的温暖。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得更厉害了,可他明明想让它停下。他终于放开他的哭声,像小孩子一样地抽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孩子般一样气势汹汹地哭泣。
还是个小孩子啊,女人想。男人站在一旁,想要上前来,也抱抱谢九翎,可无处着手,他听着少年的哭声,长叹了口气。
哭声暂停,他从女人温暖的怀抱里退出来,“让叔叔婶婶见笑了。”他抹着眼角的泪水。
女人好笑又有点伤心,“你呀你,要是再任性一点就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做什么大人模样。”
女人将他压回自己的怀抱,“没事,再哭会,让你叔叔去做饭。吃完了午饭,我们就走好吗?”
她轻柔地对怀里的少年说。
牛车在颠簸的泥路上行驶,午间仍然不见太阳暖黄的光亮,冰冷浅蓝的天光笼罩,一路上的花花草草的颜色不如以往鲜亮。路面的黄泥干燥,结着大块小块硬硬的板或颗粒。
男人呵牛的声音在寂静的路面上回荡,两侧皆是密密的青翠竹林,耳边鸟声清脆。
谢九翎看着天空,感受着身上的震痛,他看到前方立着一块巨石,那巨石依着山林,底下有一处空隙,里面的深度不知。他装作熟悉的样子笑着对男人说,“陈叔,我们到了,你将我安置到那块巨石下后就请离开吧。”
男人将谢九翎从牛车上抱下,取下女人收拾的包裹,里面放着口粮和两个充满水的水袋,还有一个火折子、两个不太厚重的毯子和一些伤药。男人抱着他走进空隙里,将一大块地方清理好后,将他放在了毯子上,裹住他,将包裹放在了他的手边,又从外面捡了好些柴火,预备着等夜晚快到了生火。
男人在他的身边坐下,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袋子,拿出两个饼来,一个给谢九翎,一个给自己。饼拿在手里,仍是温温热热地。
“娃娃,我和你阿婶说过了,我呢,在这里陪你,等你的家人来了,你陈叔我再走。”男人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饼,边咀嚼着边含糊说道。
“陈叔,真的...不必...我的家人很快就会来了的,陈叔不必担心我,婶婶给我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在这不会有大问题的。”
“可你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啊,虽说你婶婶是懂一些医的,但她可跟我说了,你身上的伤要好好静养啊,长则几年,短则几月,你现在连大动作都动不了。若是遇上了歹人,那该如何是好,更别提这深山密林的,猛兽也多。”男人关切地看着他,手上的饼已被消灭了大半。
谢九翎垂下头,他知道陈叔是铁定要留在这了。可是...他闭上眼,他将手里的饼放到了一边,挣扎着将头扎到地上,带着哭腔说“九翎求您了,陈叔,求您回去吧。”
“这到底是为什么?”男人被少年的动作吓到,匆忙将他扶起。
谢九翎挣扎着不肯起,“陈叔,我是那传说中的什么仙人之子,我的血在那什么皿中变了色,我的亲人们为了护我已死在官兵们的刀枪下,求求您快点离开吧,那追捕的官兵不知何时就将来到这里,九翎一身伤病,只能束手就擒,只莫连累了您和婶婶!”
男人一听刚开始有点被吓到了,但他沉默了一会儿,他边扶起地上的人儿边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九翎,你陈叔我确实不识几个大字,但也知什么仙人仙子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那上面的人昏头昏脑的不是这一次两次了,前几年不是说还要找什么仙丹吗?九翎,你别怕。”
“我们现在就回去,藏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保不准过不了多久,上面的人就忘了这回事了,九翎,不要太担心了阿。”
“你叔叔婶婶我们住得比较偏远,一路上又没遇上几个人,没几个人瞧见,我们悄悄回去,不会有其他人注意到的。九翎,没事的。”
男人笨拙地抱住不停颤抖哭泣着的少年,安慰着他。
男人匆匆收拾好东西,将谢九翎用毯子裹好后再用车上的干草遮住,一路飞快地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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