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婚离不离

陆家老宅建在山脚下,离村里远,但依山傍水,位置极好。

四五十平的茅草房,没有院墙,房屋东头一条山泉水汇成的小溪,叮当叮当的,清澈见底。

周桂香说茅草屋修过,从外边看着确是不错,屋顶新铺了厚厚一层芦苇,房檐修剪齐整,古香古色。但也只限于从外边看。李老太最喜欢做面子工程,进了屋,真真的家徒四壁,干净的什么也没有,一仰头,直面芦苇,房梁还没他胳膊粗。

族里几个汉子帮着把东西搬到屋里,进了屋,也是一脸震惊。屋里连个床都没有,这让人怎么过。

“明远,要不咱回去把床搬过来?”陆明新是陆文的长孙,三十出头。话一出口,就想起陆明远刚拿了李老太的钱和粮食,别说回去搬东西,现在估计连门都进不去了,只能干叹了口气。

“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去叫人,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陆明新安慰道。

“知道了,大哥。这房子最起码干净,能遮风挡雨。分出来了,日后落得清静,日子自然就好了。”陆明远说。

“行,那你们收拾吧。”陆明新拍了拍陆明远肩膀,冲林乔点点头,领着几个帮忙的汉子走了。

“小乔儿……”家里没外人了,陆明远把袖口里的卖身契和户籍拿出来,想还给林乔。

看到卖身契和户籍,林乔脸色一白,踉跄地忙往后退了两步。之前说夫郎要学管钱的事果然都是哄他的,陆明远还是不想要他。

“我不是要赶你走。”陆明远见状忙解释,话未说完,就被林乔打断。

“你若不喜欢哥儿,我不叫你‘夫君’就是了,我什么都能干,做家仆也行。”

私贱籍没了主家就是路边一块无主的肥肉,谁都能捡走,捡回去,随意打杀处置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林乔说着就要跪,陆明远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了起来。

“你还是叫我‘夫君’吧,什么家仆不家仆的,家里就两个人。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夫郎,我不是那种苛待夫郎的人。本想把卖身契和户籍给你,让你自己拿着能安心一点儿,现在看,还是我拿着,才能让你放心。”

陆明远怕林乔又想岔了,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见面前小哥儿一双杏仁眼要哭不哭的,鸦羽样的睫毛湿着黏成一簇一簇的,心里一软,又补充道,“而且,我真的不喜欢姑娘,只喜欢哥儿。”

这是事实,他上辈子就喜欢男人。

托这点的福,即使跟着人出去应酬,也都是洁身自好的,甚至被人打趣过性冷淡。但冷不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是上辈子遇到林乔这样的,长得合他心意,又愿意跟着他,一口一个“夫君”地叫着,他一准把人抱回家,藏起来,好好疼。

但现在,有闲没钱,关键是经历过几年末世,生死都看淡了,何况感情。他现在就只想看云数蚂蚁,悠悠闲闲地混日子,完全提不起干劲儿,着实不适合成家。

见陆明远把卖身契收了回去,林乔才放了心,擦了擦眼睛,抿着嘴,“嗯”了一声。

林家没倒之前,他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世家哥儿,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只有他挑别人的份儿。他自己不差,只要陆明远不讨厌哥儿,他用心点儿,总能笼络住陆明远,不赶自己走。

他是私贱籍,陆明远是读书人要考科举,他没有过多奢求,也不图陆明远正夫郎的身份,只想找个安稳的角落活下去。

“夫君,你坐着,我去收拾家。”

“家”这个字是为了和陆明远拉近关系故意用的,有些烫嘴,林乔有些不好意思,音咬得又轻又短。落到陆明远耳里,就像根撩人心弦的羽毛。末世两年,“家”早成了奢望。

他一共就两个亲人。末世生存环境恶劣,奶奶不到两个月就故去了。又过了两个月,他被征到前线修防护墙,妹妹被征到后勤,从此再未见过。

家啊。

陆明远挤了挤酸热的眼眶,深吸了口气,开始帮林乔收拾东西。

林乔正在整理书桌,将笔墨纸砚重新摆到桌子上。桌前的窗户大开着,下午的阳光直射在林乔身上,勾勒出一圈橘黄的光晕,柔软明媚。

陆明远没想继续科举,本想让林乔不必费事整理那些笔墨书本,但看着书桌前的身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李老太说林乔是识字的,他不用,可以给林乔用。

陆明远去捡包袱里的书本,一弯腰,眼前忽然一黑,就要栽过去,被个温软的手臂拽住。

那手臂,说是温软,却瘦得皮包骨头。陆明远倚在林乔身上,透过粗糙的麻布衣服,依旧能感觉到林乔瘦得嶙峋。

“夫君,找个大夫看看吧。”林乔一脸担心,他昨晚到的陆家,到现在,差不多一天一夜,也没看到哪个人给陆明远熬药或者换药。陆明远头顶缠着的纱布浸着血,血渍暗沉,不知多久没换过了。

陆明远被林乔扶到书桌前的椅子上,缓了会儿,头脑渐渐清明了,但依旧有气无力,“是该找个郎中看看了。”

他穿过来,这身体换了个芯子,死不了,会栽过去,多半还是因为饿的,血糖低或者营养不良。但头顶上的外伤却要慢慢长,一点点好。

“小乔儿,你沿着来这里的路往回走,路过陆家,继续往西,到了村里打谷场,往左拐,门口有两棵槐树的就是胡郎中家。若是没找到,拿一两文钱,找个村里的孩子带你去。”

“好。”

林乔拿了钱袋子就要走,又被陆明远喊了回来。

“门口那个灰色包袱里有鞋,新的,先换上。”

鞋是原主从镇上石桥下的一个缝穷妇那买的,价格比布庄里的便宜一半,原是要留着去县里考试时穿的,现在试不考了,正好给林乔穿。他的鞋,林乔穿着大,但也比漏了脚指头的草鞋好。

林乔站在门口,低着头,有些窘迫,面上烧得绯红一片,漏在外的脚趾动了动,想要往后缩,又怕太明显,就那么扣着地面没动。这草鞋不仅破了,还小了,穿着有点儿挤脚,这半年一直在流放的路上,也没有时间重新编。

“乖,初春,地上寒气重,容易着凉。”陆明远劝道。

说到寒气重,林乔皱了皱眉,以前他娘跟他说过,哥儿虽然没有月事,但受凉同样不利于生养,哥儿本就不如女子容易受孕,更要格外注意。以前在家的时候活得精细,这两年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

“小乔儿……”

陆明远还想说什么,却被林乔打断。

“我,我出去洗了脚再换。”陆明远上次跟他说“乖”,说完就没了耐心,背对他躺着。

“嗯,包袱里应该还有双新袜子,你一起拿着。”

过了会儿,林乔换好鞋袜在窗外喊道,“夫君,我去请郎中了。”

“好,路上小心。”

林乔走了,陆明远也歇得差不多了,去了外屋厨房做晚饭,一会儿林乔回来就能吃口热的。

因有几位族老在场,李老太给的粮食也不算太过分,十斤黄豆,十斤高粱,二十斤小麦,五斤稻米,五斤小米。只有小麦是带壳的,剩下的都是处理好的。估计是怕万一种子不够用,就先留着带壳的,把处理好的拿给他。

陆明远找了盆碗,舀了点儿小米出去淘洗。

看到屋檐下的小板凳和还没干的洗脚盆,陆明远勾着嘴角去溪边淘米了。过日子水是重点,等过两天能动了,他就把溪水引到院子里,把饮用水和生活用水分开。

“明远”

陆明新一手提了篮萝卜白菜和几个刚出锅的杂面馒头,一手拿了条猪肉,招呼溪边的陆明远。

“大哥来啦。”陆明远放下小米,迎了过去。

“爷爷让我给你拿过来的。不多,先吃着。”

陆明远笑道,“正好缺这些,大哥帮我谢谢伯公,日后安顿好了,再去看伯公。”

“一家人,客气什么,你把菜捡出来,篮子可不能给你,我得提回去。”

“行。”陆明远接过肉和篮子,提回屋,片刻又拿着空篮子出来。

“乔哥儿不在?”陆明新问。

以前村里发生过,逃荒到这边儿的哥儿姑娘,一成婚,就把男人家里的东西卷跑了。林乔又是昨天才买回来的,陆明远正伤着,陆明新没见到林乔,有些不放心,便多问了一声。

“刚刚头有些晕,让小乔儿去给我请郎中了。”

听陆明远叫买来的哥儿“小乔儿”,就道陆明远并非像李老太说的那般厌恶新夫郎。陆明新笑着拍了拍陆明远的肩头。

“行啊,以后有夫郎疼了,能过就好好过,咱们村里人也不像镇上县里那般讲究贵贱,人勤快,知道顾家,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乔哥儿挺好的。”陆明远应道。

“那好,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过日子。”

送走陆明新,陆明远回屋拿了个翠绿的萝卜到溪边洗,洗完了,把小米一起端回屋。

回了厨房,一开锅,才发现锅盖下面什么都没有,空有灶台,连锅都没安!

没锅,还放了锅盖遮掩,李老太面子工程做的倒是专业。

陆明远哭笑不得,他真是低估了李老太了。

反正现在家里也没柴,没锅就没锅,陆明远冲着空灶台翻了个白眼,去里屋翻找带过来的小砂锅。

虽然陆家的地大部分都是原主父亲挣的,但李老太可不会好心到等原主吃饭。原主有时上山或出海回来的迟了,就只能自己做点儿吃食。砂锅、木炭、米面、盐油也都会备点儿。

有了陆明新送来的馒头,陆明远将淘洗好的小米放在一边暂时不用了,把萝卜切成丝儿,又切了几片肉,炖萝卜汤。

他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把他和妹妹扔给乡下的爷奶抚养,爷奶年纪大了,挣钱不容易,家里没钱买菜,冬季一般都是萝卜、白菜、土豆三样,吃了这么多年,萝卜汤闭眼都能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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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教夫郎绑蝴蝶结
连载中花晨与月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