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认得出开花的槐树,但现在是初春,除了柳树露了枝芽,其余的都灰秃秃的,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家里钱不多,陆明远又伤着,能省则省,林乔舍不得花钱找小孩领路,便按着陆明远说的,先找过去看看。
他运气好,从打谷场拐进去,整条路上就一户人家门口有两棵大树。其余的,倒是也有几户人家有树的,但都栽在院子里了。
林乔跟胡郎中讲了陆明远的症状,顺利拿了药。
春天万物复苏,冰雪消融,路面泥泞不堪。林乔挑着好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林家被查之后,他就一直穿的草鞋,两年没穿过布鞋,自然格外小心珍惜,怕弄脏。
而且,陆明远个子高,鞋也大,他不小心的走也不行。
但大鞋总比破了洞的草鞋舒服。
林乔提着药包一进门就闻到了萝卜的味道,屋里热气腾腾的,陆明远正坐在灶台旁拨弄砂锅底下的炭火。
“回来啦,洗洗手,一会儿吃饭。伯公让大哥送了几个馒头过来,今晚就喝萝卜汤吃馒头。”
林乔愣在门口。男人总说君子远庖厨,不管是不是君子,有多少能耐,宁可饿着都不去厨房。除了厨师,他就没见过下厨的男人。更没想到陆明远一个读书人会做饭,还会做好饭等他回来。
“快洗手吃饭。”陆明远催促,拿了碗筷摆在灶台上,将馒头放在锅盖上,又盛了两晚萝卜汤。
林乔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放下药包,笑着凑了过去。
“夫君,炭火还没灭,我先把药熬上。”
“那行啊,你拿药,我先把锅里的汤倒出来。”陆明远说着去找装汤的盆。
他第一次用这锅做饭,全靠着原主的记忆。木炭放多了,汤好了,炭火还旺着,拨了半天也没弄灭。这个时候熬药,正好不浪费。
熬药这活儿,原主只见人做过,他见也没见过,还好被林乔接手了。
怎么加水,怎么放药,怎么调火候,陆明远坐在灶台边儿看着林乔忙活,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学活儿多一点儿,还是看人多一点儿。
“小乔儿,差不多了,吃饭吧。”
“嗯。”
陆明远常年在工地,大多数时候吃食堂或者应酬,只有冬季工地停工,回老家,才会围着厨房,给奶奶和妹妹做饭。
他妹妹是个手工区的UP主,有自己的工作室,忙起来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要有人给她做饭,不管好吃难吃,都是一顿夸。他奶奶对孙子有滤镜,孙子什么都是好的,也是夸夸夸。
没压力,没动力。有这么两个捧他的人,他做饭的手艺说不上差,但也说不上好。但从小喝到大的萝卜汤却是极好的,完全继承了他奶奶的手艺。
几片肉,一根萝卜,不用太多的调味料,就只是萝卜本身的味道,清新鲜嫩不腻人。
“味道如何?”陆明远满心期待,笑着问灶台另一角的人。
林乔微低着头,眼尾泛红。自从陆明远醒了,中午是荷包蛋,下午是新鞋,晚上又是肉片,他有些信陆明远喜欢哥儿,把他当夫郎了。陆明远碗里的肉明显没有他碗里的多。
“嗯,很好。”林乔声音有些闷,带着鼻音。
看着林乔眼角黏在一起的睫毛,陆明远觉得这哥儿怕是水做的。他是有些佩服林乔总是要哭不哭,还次次能把眼泪忍回去了。
陆明远收回视线,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暖暖的萝卜汤,一直熨帖到胃里。
若是林乔不嫌这粗茶淡饭的日子平淡辛苦,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夫君,你正伤着,多吃些肉补补。”林乔将自己碗里的肉夹了几块给陆明远。
陆明远怕林乔以为自己嫌他,倒没把肉夹回去,“我底子好,受这点儿伤没什么。今天会晕,是因为前几天一直没进食,就只是饿的。吃了饭就好了。倒是你,太瘦了。”陆明远这次嘴上安了把门,没继续说抱着硌人的话。
顿了下,看着瘦得脸颊凹陷的小哥儿,劝道,“肉虽然精贵,但咱们家吃得起。让你吃就吃,养好身体才是重要的。”挣几个钱给夫郎买肉吃应该不算卷,也不耽误他看云数蚂蚁。
“嗯。”林乔浅浅地应了,陆明远让他养身体,短时间内应该就不会撵他走。
吃完饭,林乔抢着去溪边洗碗,陆明远也不跟他挣,拿了镰刀就要出门,被洗碗的林乔喊住了。
“夫君要去哪儿,天快黑了。”
“去河边割点儿芦苇,今晚睡觉用。”
家里没床,春天地面返潮,只能先割点儿芦苇垫垫。好在河边的芦苇无主,经了一冬,也还剩了些,原主前几天出海的时候看到了。
“我也去。碗什么时候都能洗。”林乔担心陆明远一头栽在河里没人管,而且他跟着去,也能帮着多抱一些回来。
“行吧。你刚到村子,出去认认路也好。”
初春,地表化冻,田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翻地。陆明远领着林乔和几位叔伯、婶子打了招呼,没多停留,继续往河边走。
路过陆家田地的时候,李老太、李杏花几个正在收拾秸秆。李老太见了他,气哼哼地扭头去了另一块地,其他几个也陆续转了身,各干各的。
这反应让陆明远心里痛快极了。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各过各的,这亲断得值,要钱的得钱,要清静的得清静,以后大家谁也不用嫌弃谁。他突然觉得李老太爱面子也挺好的。
初春,水位还没上来。陆明远挑了个没水的河叉,那河叉只有夏天雨季的时候才有水,里边的芦苇长得细,没人要,就被剩下了。陆明远垫被子用,也不在乎长得好不好,是干草就行。
他割芦苇,林乔把割下来的芦苇抱到路边,攒到一捆就用绳子绑好。
割了四捆,看着差不多够了。陆明远把镰刀递给林乔,自己拿了根长绳子,把四捆芦苇绑在一起,成“X”形。小的时候在乡下,村里人上山砍柴就是这样扛回去的。
“夫君,你别绑一起,分一些出来,我也能拿。”
“这东西不沉,你一会儿从后面帮我扶一下就行。”
陆明远说着蹲到芦苇中间,把芦苇抬起扛到肩上,“我喊‘起’,咱们一起使劲儿。”
林乔赶忙扔下镰刀跑到陆明远后面跟着一起使劲儿。
林乔看着力气不大,但起来的一瞬间也让他轻快了不少,“镰刀捡着,咱们回家。”陆明远嘱咐道。
到了屋前,陆明远将芦苇扔到地上,和林乔解开绳子,再一捆捆的搬回屋里。
在里屋收拾了块儿地方铺床,芦苇上又铺了两层褥子。这么睡个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照样返潮。陆明远琢磨着这两天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打铺炕。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泥瓦匠,但是是管泥瓦匠的。
工地里的活儿,从测量到放线,木工、钢筋工、泥瓦匠,再到室内装修,布电铺水,防潮保温,即使没亲手做过的,也看过别人做,理论是不差的。
火炕和壁炉,他以前给甲方领导修别墅的时候做过。
为了拿下某个项目,他领了几个专门打炕的老师傅研究了半个多月,那炕打的,在他们那片儿,他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夫君,该喝药了,喝完药还要换纱布,胡郎中还开了外敷的药。”林乔端了药碗进来。
大周对官吏的外貌有要求,身体不能有残疾,五官要端正,不能有明显的疤痕。进入殿试的,样貌出挑很容易占便宜。陆明远长成这样,只要成绩不太差,能进殿试,拿个探花是稳稳的。林乔对陆明远的脸信心满满。
他在京城的时候看过两届新科进士游街,那两个探花郎可没有陆明远这么出挑。长得好看的男人有,但能进殿试的有几个?会读书,长得俊俏的,又有几个?陆明远既然要科举,那这张脸就不能留疤。
拿药的时候,他跟胡郎中提了一句科举的事,胡郎中就给开了外敷祛疤的药。
陆明远看着黑乎乎的药汤倒没惧得慌。从小到大,他和妹妹不知被奶奶灌了多少草根树皮熬的水,苦的辣的、黑的黄的,不知喝了多少种。现在看这汤药也就那样,喝嘴里,微苦不辣,一品,还带着点儿甜味儿。
陆明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闭着眼睛让林乔给他抹药换纱布。
他头上的伤口不深,初春气候也好,温度适宜,伤口长得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额头的位置,实在不行就留个刘海遮一遮?
林乔的手指微凉,抹在额头上酥酥麻麻,像带着小电流。
缠纱布的时候,两人离得极近,林乔几乎抱着他的头,鼻尖挨着林乔胸前粗糙的麻布衣服,满面都是小哥儿身上温软的气息,让人飘乎乎的,陆明远脑子里突的就冒出“温柔乡”三个字儿。
“好了。”林乔把陆明远散开的头发笼在后面,松松的,用发带扎了个结。扎完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温软的气息突然没了,陆明远一瞬间有些失望,愣了下才说道,“行,先睡吧,我去把门锁了。”
没网没电,天一黑就得睡觉,被窝里还有个温软漂亮的小夫郎。
血气方刚,他又不是真的柳下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继续这么同床共枕下去,这婚怕是要离不成了。
成了家就是责任,他不要卷!这才一天,他要晒太阳数蚂蚁!
他明天就打炕,打个通长的大炕,一个炕头,一个炕尾,谁也碰不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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