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洗漱之后,陆明远披了件夹袄,坐在灯下,拿出白天在胭脂水粉铺子买的刻簪子的刀具和雕到一半的桃木簪子继续刻。
陆明远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把卖野物得的二两多银子全花了,去镇上一趟,还倒搭了一百多文。
什么“亲手刻桃簪,挽卿三千丝”,一看就是铺子卖货忽悠客人的噱头,也就陆明远会信,还连工具都买回来了,说要以后常给他刻簪子。现在用桃木的,以后发达了,就用乌木、雷火木,志怪话本子看多了吧。
林乔看着灯火旁专心致志的男人,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又眨眨眼睛,把眼眶里的酸热挤回去。
他怎么就找了陆明远这么个败家的,书不好好读,雕什么簪子!在一起这么久了,还玩未婚男女哥儿才玩的把戏!
林乔默默起身给陆明远剪剪灯花,怕说话分心,让陆明远割了手,抿了抿嘴,一个字儿没说,拿了给陆明远做到一半的棉衣,继续缝。
临睡前,这簪子到底是戴到林乔头上了。
小夫郎发髻依旧是小小的一团,先用发带绑好,才能簪住簪子。小小一支桃木簪子,简简单单一朵流云。铜镜前,陆明远站在林乔身后,给小夫郎重新束了发,戴了簪子。
透过晕黄的铜镜,四目相交,心意相容。
熄了灯,林乔乖乖地被陆明远搂在怀里,趴在陆明远胸口,闷声闷气地低声说道,“明远。”
“嗯?”陆明远挑挑眉,声音里带着餍足的慵懒,揉了揉小夫郎的后脑勺,低头,嘴唇在小夫郎橘香水润的唇角蹭了蹭,咬了咬。
“明远,我。”林乔心里纠结着,犹豫要不要和陆明远说,怎么说。陆明远会不会觉得他无理取闹。
陆明远知道林乔有话要说,也不催他,只耐心地等着,将怀里温润柔软的身子搂紧了,轻轻安抚。
“明远,我想去医馆看看。”
陆明远一凛,正色道,“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林乔赶忙摇头否定,抱着陆明远的胳膊,解释道,“我没不舒服。就是想去看看,想找个郎中把把脉,看看现在的身体适不适合怀孕。”
“你也知道,被贬贱籍的这几年,遇到你之前,我的处境算不上好,哥儿本就不容易有孕,我想找个郎中看看,若是那几年亏了身体,就抓几服药调理调理。”林乔越说声音越小。
他年少长身体的时候,在林家,活的还算精细,备嫁那段时间,家里也请过宫里擅长这方面的太医看过,他身体底子很好。被贬贱籍的这两年,风里来雨里去,但到底时间不长,身体即使亏也亏不到哪去。
去镇上医馆看看,就图个安心,以防万一。他和陆明远在一起已经半年多了,但肚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哥儿虽然不易有孕,但能有几对夫妻、夫夫像他和陆明远这般如胶似漆的。别人一年、两年才怀上,他俩半年、一年也就该有了吧。
林乔说的就是备孕吧,活了两辈子,陆明远不至于连这都不知道。
生不生孩子,备不备孕无所谓,但领林乔去把把脉,找个郎中看看,看看这两年落没落下什么病根倒是要紧的。
陆明远咬了咬小夫郎的耳垂,“好,明天就去。”
翌日。两人一早去了回春堂。
回春堂擅长给妇人和夫郎看诊的是位中年的哥儿郎中,也是回春堂掌柜的夫郎。两人当年是师兄弟关系,都跟着师父姓“师”,师父过世后,这两人便继承了师父的医馆。
郎中先是看了看林乔眉间的孕痣,对着陆明远笑笑,“夫夫感情不错啊,这么多年了,还是头次见这么漂亮的孕痣。”
林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面上一片绯红。陆明远上辈子应酬惯了,完全不觉得尴尬,他们夫夫感情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不能让夫郎觉得不自在。
“夫夫之间,哪有感情不好的。”陆明远笑着应道。
郎中挑挑眉,“来吧,先看哪一个。”又盯着陆明远说,“不孕不育,问题可不是都出在哥儿、女子身上。”
林乔一顿,杏眼微圆,带了几分狡黠戏谑,也转头盯陆明远。虽然他没想过陆明远可能会有问题,但,万一呢?
京里可是出过类似的闹剧。男子与发妻多年没有子嗣,以无子嗣为由,将发妻休弃,另娶娇娥。一年后,男子新娶的娇娥和另嫁的发妻都有了身孕。
陆明远看着小夫郎一脸质疑,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他家夫郎竟然凑热闹,质疑他……!当即伸出手腕给郎中把脉,力求一个清白,眼睛还盯着林乔。只看他家夫郎这艳红的孕痣,他也不可能有问题啊!
郎中满意地点点头,“到底是年轻,气血旺盛。来,轮到夫郎了。”
林乔也伸出手给郎中,带着几分紧张不安。陆明远拍拍林乔的肩膀,“乖,没事。”
郎中见二人如此腻歪,勾着嘴角,轻笑着摇摇头,“行了,这位夫郎也没事。哥儿不易生育是事实,很多夫夫成亲两三年才会有孕,你们两个才成亲半年,急什么。孩子的事,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最是急不得。回家去,心态放平,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太在意。”
林乔松了口气,陆明远也跟着高兴,问郎中,“那其他的方面呢,我夫郎其他方面也没问题?”
郎中笑着摇摇头,“你家夫郎身体康健,没什么病症。”
陆明远再要细问,就听医馆门外传来敲锣声,两个腰上系着红绸的官差,拿着大红的喜榜,高声唱道,“昆山镇学子,师云礼,本次临安郡乡试高中,第十一名!”
这师云礼是回春堂掌柜第二子,小时堂里郎中教他把脉,一个月都没找准脉的位置,掌柜一气之下,把这个二子扔学堂里去了。不想,如鱼得水,十几岁中了秀才,今年才二十三,就中了举人。
门外报喜的衙役身后跟着一队敲锣打鼓的人,此时整条街都知道回春堂的二公子中了举人。医馆门口乌压压地围了一圈来贺喜的人。
给陆明远和林乔把脉的哥儿郎中一脸惊喜,两步跨了出去,抓着掌柜的胳膊叫了声“师兄”,声音里难掩喜悦,和掌柜的一道去招呼来报喜的衙役。
衙役恭敬贺道,“恭喜两位师郎中,二公子高中,实在是给咱们昆山镇长脸。”
昆山镇人口少,读书科举的学子也比其他地方少,上一届乡试没有一人考中。
掌柜满脸笑容,乐得合不拢嘴,“同喜,同喜啊。”
“二公子聪慧过人是一,师掌柜、师郎中行医向善,救人治病,给子孙后人积了福德是二。”衙役恭维道。
本次乡试,全郡只取前三十名,薄野县一共中了六人,其中昆山镇两人,另一位是镇上主簿家的长子,第二十三名。衙役按着名次,先来回春堂,再去另一位新进举人家里送信。
没有陆明承,也没有赵秀娥父亲,这对翁婿白跑一趟。
从医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落榜的是陆明承,但两人也算切身体验一回科举的严苛,什么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周一共九个郡县,乡试三年一考,临安郡学子少,每届只取前三十名。
末世前高考的时候,虽然也被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只要不太差,总能有个学上。科举则不然,落榜就是落榜,复读还是三年起步,除非朝廷出师大捷或是遇到其他值得举国庆贺的大喜事,额外加一次恩科。
李老太卖田卖地,撒泼不顾脸面,好不容易给陆明承凑够了这次科举的费用盘缠,这次不中,也不知道下次又能闹出什么事来。
出了城,没有吵嚷的人群,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天高云淡,视野开阔,层林尽染的山岳,收割过后的麦田,乡试放榜带来的紧张、失落也随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劲儿。
陆明远看着身边的林乔,素色的桃木簪子,灰扑扑的粗麻衣服,双十年华,明明是最鲜艳明丽的年纪,他的夫郎却因为贱籍,只能素面素衣,不能有半分的颜色。
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十年。
“小乔儿。”
“嗯?”林乔转头看陆明远。
“小乔儿,我一定会一次过的。”
林乔愣怔片刻,想到陆明远是说科举的事,笑着点头,“嗯,我相信夫君。我的夫君,一定会一次通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陆明远,我小的时候,一直想,长大以后,一定要嫁个探花郎。后来,长大了,知道不太可能,探花郎,三年才一个,哪能轮得到我啊。”
林乔笑盈盈地看着陆明远,“但是,陆明远,我现在嫁给你了,又觉得小时的想法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想做探花郎的夫郎,夫君能帮我实现吗?若是一不小心成了状元郎的夫郎,也不是不可以将就下。”
陆明远单手抱住林乔,下巴磕在小夫郎肩膀上,“好,我答应你。”
林乔回抱陆明远,拍拍陆明远的背,笑道,“努力就行,其实进士夫郎也不错,但不能再差了。再差,我会从你儿子身上找回来的,让他从小头悬梁、锥刺股。”
陆明远轻笑,生孩子和开盲盒也没什么区别,卷孩子不如卷自己,“那还是我努力争气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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