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起了风,北风呼啸,窗户和外屋门哨子一样“嗖嗖”直响,他和陆明远撕了两件破旧的衣服,把门窗上的缝隙重新填堵了一遍,声音才没了。
到了半夜,风势愈来愈大了。只听着这声音,感觉能把屋顶掀开,屋墙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林乔搓了搓手,两只脚也并在一起,一只脚背抵着另一只脚的脚心,互相蹭了蹭。
算上今年,他这冻疮也有四年了。到了冬天,手脚就又红又肿,锥心刺骨的痒,严重的时候还流脓。
他这都算好的。
永巷里关押着的待发落流放的贱籍,隔几天就有大量的衣物要浆洗,冬日里用的都是带着冰渣的冷水。岂止冻疮流脓,甚至有冻烂手指,冻掉耳朵的。他因着一手还算出挑的针线活儿,经常被调去修补衣服,这才没把手指冻烂。
今年这个时候才犯冻疮,算晚的了。
深夜里,林乔担心吵醒陆明远,手脚只微微地搓着。
被窝里越是暖和,手脚越痒得厉害,越搓越痒,恨不得把骨头上的皮肉都撕下来。
林乔深吸一口气,试着转移注意力,竖起耳朵听外边的风声,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吠。
手脚越搓越痒,林乔逐渐烦躁,疼着总比痒着舒服,指尖用力,狠狠在手背上抓了一把。火辣辣的,盖过了钻心的刺痒,果然比痒着舒服,又抓了另一只手手背。
“嗯?”躺在林乔身边的陆明远正睡得迷糊,觉察到身边人的动静,半梦半醒地一把将林乔捞到怀里,脸埋在林乔后颈,含含糊糊地问,“宝贝儿,怎么了。”
林乔腰上一软,顿时一动不敢动,只等着陆明远再睡过去。
没得到小夫郎的回话,陆明远又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依旧没能睁开眼睛,摸索着,抓了小夫郎的手,又问,“怎么大半夜的就醒了?要去茅房?”
陆明远嘴唇若有若无地碰到林乔后颈的皮肤上,呼吸的热气吹着林乔汗毛都立了起来。林乔缩了缩脖子,轻声道,“不是。睡着睡着就醒了,这就睡了。你也快睡吧。”
陆明远彻底醒过来了,一只胳膊支着褥子,侧起身看林乔,“怎么就醒了?身上不舒服?”
“没,没有。”林乔急着否定,听着外边又起了一阵呼啸的北风,林乔又改口说,“可能是被风吹醒的。今天风真大。”
要是被风吵醒的,一开始就说了。
陆明远不信。
夜里黑漆漆的,看不清小夫郎的神情,陆明远就要起身点烛火,被林乔拽了回来。
“真没事。就是冻疮犯了,手上脚上有些痒,过一会儿就好了。继续睡吧。”林乔劝道。
“冻疮犯了?”陆明远皱眉。这东西他没得过,但上辈子的时候,听着爷奶说起过,冻疮一犯,奇痒无比,恨不得把皮肉抓烂。
“嗯。三四年了,没事,就是痒而已。睡吧。”林乔解释。
“等会儿,我把灯点上,先看看。”
林乔拗不过陆明远,只能乖乖伸出手给陆明远查看。
原本纤细如葱的手指肿红了一圈,两只手手背上各有四五条冒着血丝儿的抓痕,血珠还没干,明显是才抓的。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陆明远看着心疼,只怪自己心粗没早点儿发现。
其实用心想想也该猜到林乔手上有冻疮。临安郡寒冷,村里人十个就有五六个有冻疮的。京城也冷,林乔被贬贱籍这么多年,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还要做苦工,生活条件比村里人差远了,怎么可能没有冻疮。都是他大意了。
“就今晚突然痒了。”林乔解释。
“把脚也伸出来,我看看。”
“脚就不用了吧。”林乔在被子里把脚往后缩了缩。
“害羞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瞧过的。”陆明远说着把林乔的脚拽了出来,果然和手一样,又红又肿,原本玉润的脚指肿得皮肤晶亮。
陆明远把林乔手脚塞回被子里,拢了拢头发,下地穿衣。
“你做什么?”林乔问。
陆明远边穿衣边解释,“估计寅时,快卯时了,不睡了。我去地里砍两棵茄子秆,茄秆熬水,泡手泡脚,治冻疮最好。泡好了,以后都不犯的。”
林乔心里一阵柔软,却不想陆明远起这么早,“那也天亮了再说吧。不急。”
陆明远戴了帽子说,“这是冬天白日短,天亮得晚,夏天这时也该起了,不算早。”
“可是……”
“乖,你手脚痒了一宿,再睡会儿吧。”陆明远嘱咐。
陆明远起了,他哪儿睡得着。林乔看着陆明远出门了,也爬了起来,叠了被褥,去厨房收拾做饭。
天还未亮,陆明远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拿了镰刀,去地里,单手砍了两棵茄子秆。
屋里亮着灯,晕黄的烛光下,小夫郎正忙着往锅里添水。
“怎么起来了?”陆明远问。
“我也睡不着了,就起来做饭。锅里的水马上就能热起来,你等一会儿再洗脸。”林乔说。
“行。”陆明远把茄秆放锅灶前,从身后拽了个小板凳到屁股下,顺手拿了两个柴瓣添进锅底。
锅底火苗儿变旺,黄灿灿的,两人身后墙壁上两道细长的影子随着火光忽明忽暗。
陆明远边烧火边把脚边的茄秆折成一段一段的,等着林乔做好了饭,陆明远把折成小段的茄秆扔到锅里,添上水,盖了锅盖,锅底又架了两根柴瓣。
早饭是昨个儿蒸的梅干菜馅儿包子,小米粥,一叠凉拌海带丝,一人一个水煮鸡蛋。
吃过早饭,锅里茄秆熬的水也煮沸了。洗脸盆、洗脚盆各舀了一盆端回里屋,搬了个椅子放在炕边,洗脸盆摆在椅子上,洗脚盆摆在地上,林乔坐在炕边,下边泡脚,上边泡手。每天早晚各泡两刻钟。陆明远看着时间,中间给添了一次热水,保持水温。
如此泡了几日,林乔手脚果然不痒了,手指、脚指也跟着退了红,消了肿。
“左右也没有坏处,再巩固巩固,继续泡着,外面茄秆用完了再说。”陆明远说。
-
腊八节。
陆明远提前去镇上买了熬腊八粥的材料,腊八这一日,一早起来,林乔在屋里烧开水,熬腊八粥,陆明远去后院抓了只鸡。
百合花淀粉兑水,搅成淀粉液,用淀粉液接鸡血。拿个破水桶,死透的鸡在开水里滚一下再揪鸡毛。
林乔让陆明远把鸡身上漂亮的大长毛挑出来,家里这些鸡足够他做好几个鸡毛掸子的了。
开肠破肚。陆明远把鸡内脏收拾干净,剁碎了,加上葱末、姜末和各种调味料,倒入鸡血里,拌匀了备用。
掏出鸡油,黄灿灿、油汪汪的鸡油下锅熬油,切几片猪肉扔锅里,翻炒,倒入混了鸡内脏的鸡血,继续翻炒。鸡血逐渐成糊状,窄小的厨房里鲜香扑鼻。
把鸡分成两瓣,其中一瓣剁成块,下锅,蘑菇炖小鸡。
又摘了葱叶炒鸡蛋,葱叶鲜绿,鸡蛋嫩黄。
林乔开了一小坛桃罐头装大碗里,凑成四个菜。
一人一碗腊八粥,粥里可不只八样,糯米、小米、大黄米、薏米、红豆、花生、莲子、红枣、蓝莓干……五颜六色的,凑了十一二种。
冬日,白日短,一天两顿饭。
吃过早饭,陆明远回屋看书。林乔蒸了南瓜、红豆、栗子,准备做几样酥饼明天路上吃。
大部分刺龙苞已经可以采收了。路上的积雪也化了,明天天气可以的话,他们打算去镇上把水生刺龙苞的法子卖了。
栗子、豆沙、红糖枣泥、芝麻做馅儿,南瓜和面,做了四样。杂物间的黄泥烘箱真是百搭百用,酥饼烤得外焦里嫩。和了南瓜在面里,酥皮金灿灿的,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了。
下午,两人把刺龙苞剪下来,用稻草捆成小捆儿,淋了点儿水,收在背篓里。刺龙苞芽底部留了一指节长短的枝干,保鲜保水分,频着撒点儿水能放几天,不至于蔫了,失了品相。
陆明远把挑剩的、芽叶还没长好的刺龙苞枝干归拢到一起,和之前一样扎成捆,换了水,立在水桶里,依旧放在炕上窗台底下。剩的这些继续长着,刚好留着他们过年吃。
少了两水桶刺龙苞,屋里一下宽敞明亮不少,心情都跟着好了。陆明远把炕上收拾干净,去外屋厨房陪林乔包饺子。
腊八节也是节,过节怎么会少了饺子。
白菜猪肉馅,林乔已经调好了馅儿,正在和面。陆明远捋胳膊挽袖子,准备案板、擀面杖。
包好的饺子一半留着明天早晨吃,另一半,林乔用小砂锅煮了,今晚吃。
陆明远用大铁锅热了早上吃剩的蘑菇炖小鸡和鸡血糊。他们家就两个人,菜式稍微一多,敞开肚皮也吃不了多少。
但过节,总不能只吃两个剩菜。陆明远想了想,又把剩下的半只鸡剁成块,用调料腌渍好。打了鸡蛋,用淀粉和白面和面糊,找出林乔做酥饼剩下的芝麻备用。锅里倒油,炸鸡块。
炸完鸡块,把油舀坛子里,用锅底剩的油煎了鱼。又凑了四个菜。
这一天,净摆弄吃食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早早地起了,林乔煮饺子、热饭,陆明远喂鸡、套骡车,往车上搬东西。他们可能一两天不回来,得给后院的鸡备足粮食。
关于小伙伴对文章名的疑惑:
虽然有点儿剧透,但设定文章末会是乱世,所以陆明远不会做首辅。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再过几章会写到,陆家本就是前朝没落的世家,文章末,陆明远和林乔还有未来的小崽崽,会带领陆家年轻一辈恢复陆氏家族以往的荣耀。
另,犹豫了几天,实在想不出满意的,名字又不想改了,就这么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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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村里日常(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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