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林乔把家里的旧棉衣和棉被拆洗了,找村里弹棉花的阿叔重新弹了两个毯子和一个门帘。毯子放在骡车上,他和陆明远出车的时候盖着,帘子挂在屋门上,挡风、保暖。今个儿去县里,便把门帘摘了下来,裹着车上的刺龙苞。
车上装了两个箩筐,一个装刺龙苞,另外一个是林乔这半年来做的荷包、香囊、蝴蝶结,打的络子,绳编的各种吊坠、挂件、手链,日积月累的,竟攒了一箩筐。若不是秋天做棉衣、棉被花了些时间,还会更多。
官道上基本没有冰雪了,两侧的山脉,朝阳的一侧也裸着地面,不见积雪,只有背阴的一面还是雪白的。
到了驿站已是晌午。
陆明远花了十文钱,跟驿站买了喂骡子的粮草和拌了盐的热水。
冬季,驿站的凉亭也给路过的行人提供热水,但也要付一文的柴禾钱。
陆明远交了钱,换了一壶热水提回桌子上。
林乔已经开了食盒,捡了一叠酥饼摆在桌子上,两人就着热水吃酥饼,垫垫肚子。其实也不饿,但热水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两位公子,能否把这酥饼分咱们一些?”
这声音虽然温润但有些尖细,听口音也不似薄野县本地的,倒和林乔刚来的时候有些像。但林乔学东西快,口音早随上了本地人。
陆明远一抬头,便见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这个年龄,正处在变声期,怪不得声音有些尖细。少年白白嫩嫩的,鞠着腰,虽然穿着不错,但看姿态举止,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厮。
“咱家爷看着公子这点心金灿灿的,怪讨人喜的,隔着桌子就能闻到香甜味儿。想着,两位公子能否分一点儿。”少年看着陆明远,恭敬地说道。
怕陆明远不同意,又找补说,“也不用太多,尝尝味道,甜甜口就行。咱家爷就喜好甜食,但出门在外,很难买到合口的。”
陆明远看林乔。
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林乔也不在乎这点子东西,哄小孩似的对少年说,“你拿个碟子过来,我给你装几样。”
“好嘞,谢谢两位公子。”少年笑着作揖,转头回自己那桌拿盘子。
陆明远的视线跟着少年走,就看见少年口中喜好甜食的那位爷。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儿,微胖,有些发福,带着一顶灰色的、不知道什么皮的毛帽子,满面笑容的对上陆明远的视线,朝着陆明远拱了拱手。
陆明远点头,笑着回礼。
少年拿着盘子,提着一包茶叶过来。林乔瞥了眼茶叶,看着包装,是京城有茗茶坊的。
有茗茶坊也是荣贵妃的产业,少年拿的这包价格倒不是很贵,是有茗茶坊里最便宜的一种,但也要一两银子一包,换他几个酥饼是绰绰有余的。怪不得他说碟子,少年却拿个大盘子过来。
林乔把四样酥饼每种挑了四块,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里,递给少年。少年捧着一大盘酥饼,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桌子。两位公子给的多,他也能跟着吃两块。这小饼金黄酥脆,闻着就香,太馋人了。
陆明远和林乔歇息好了,朝着老者和少年点点头,告辞,驾着骡车继续往县里赶。
不到两刻钟,从后面追上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刚刚换饼的少年。
老者从车厢里探出头冲两人笑了笑,拱拱手,简单打过招呼,飞驰而过。
“到底是马车快。”陆明远感叹。
“骡车也没什么不好的,拉货的话,马车可赶不上骡车。”林乔说。
“这倒也是。”陆明远笑着应道。不管是什么东西,他家夫郎都觉得自家的比别人家的好。包括他这个夫君。嗯,夫郎这样想也挺好的。
进了城,两人径自去了上次卖团扇时住的那家客栈。
安顿好,背了装着荷包香囊的背篓去街上。
林乔早有年底的时候再来县里一次的打算,这半年绣的东西都是为着过年准备的。荷包香囊上都绣的吉祥话,或是锦鲤、柿子、元宝,今年是兔年,还绣了些形态不一的可爱兔子。绳编、蝴蝶结、络子也都挑的红、黄、粉一些喜庆的颜色。
本以为这次东西多,得走个三四家才能卖完。但铺子里正需要这些东西,给的价格也高,被一家全买了,还问林乔年前能不能再做一些。
大过年的,吃吃喝喝就行,谁还干活儿啊。陆明远一口拒绝了掌柜的提议。
从铺子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陆明远和林乔专门去悦来酒楼门口站了会儿。
这会子,正是酒楼忙活儿的时候。
迎来送往,车马往来,上门的食客络绎不绝,男女老幼,有朋友相会的,也有一家人出来热闹热闹的。
酒楼的生意好,陆明远就放心了。
两人去了上次的面馆,简单吃了一顿。
回客栈的路上,街道两侧已经亮了灯笼。
过了腊八就是年。街道两侧的灯笼大部分都换了新的,数量也比夏季来的时候多,路边小摊摆着灯笼、坚果、年糕,还有当街写春联、“福”字儿的,浓浓的年味儿。
“啊!有卖糖葫芦的!”看到对面走过来的扛着稻草靶子的老者,陆明远眼睛一亮。
“来一串。”还未等林乔答话,陆明远已经抓着林乔的手凑到老者面前了。
三文一串,一串七个山楂,糖价这么贵,三文钱算便宜的了。
两人一人一个交换着吃,到了客栈,还剩最后一个,轮到陆明远了。
怎么能吃独食呢,当然是一人一半了。
他们两个不分你我,彼此口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还差一个山楂吗。
陆明远叼着山楂,看着林乔。
林乔杏眼微动,立刻反应过来陆明远想干嘛了。
略微一犹豫,酸酸甜甜的山楂已经入了口。
到底闭了眼睛,没拒绝,软着身子,任那人搂在怀里缠绵。
第二日,两人背着鲜嫩依旧的刺龙苞去了悦来酒楼。陆明远先进去的,一打听,并不限制贱籍。瞬间对这家酒楼又满意不少。
林乔自然知道悦来酒楼不限制贱籍,只安心地在外面等着陆明远出来领他。
两人顺利进了酒楼,陆明远跟店小二说明了来意,拿了捆刺龙苞给店小二看。见是真的,店小二惊得合不拢嘴,这寒冬腊月的,竟能长出如此鲜嫩的刺龙苞。真能在冬天长出刺龙苞,他们店还不得赚翻了。店小二态度瞬间又恭敬不少,热情地把陆明远和林乔请到二楼雅间。
“您二位来的可真是时候,咱家管事的昨个儿才回来。今儿一早才刚刚到店里。”店小二笑着说,引两人走到最里侧雅间门口,停下来对陆明远说,“您二位稍等,管事的兴许在看账呢,我进去通报一声。”
店小二敲门进去,和吴管事解释了陆明远和刺龙苞的事。片刻后,笑着出来,请陆明远和林乔进去小坐。
一进门,看着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瞬间笑了。
这一老一小,可不就是昨日路上,驿站凉亭里跟他们换酥饼的爷俩吗。从驿站离开后,林乔就跟他说了,这两人该是从京里来的,口音是,送的茶也是京里有茗茶坊的。
有茗茶坊是荣贵妃的产业,悦来酒楼也是荣贵妃的产业,从京城派管事到地方打理产业,也合理。
“幸会,幸会,没想到这么快又与两位见面了,真是缘分啊。”管事的笑着起身相迎,“昨个儿的酥饼味道真是一绝,比京城点心铺子里的还好。”
“老先生过奖了。不过,我夫郎确实蕙质兰心。”陆明远一脸骄傲,他家夫郎就是优秀,哪哪都好,想谦虚也谦虚不了啊。
昨日没听到这老者说话,听着那少年声音尖细,只以为是处在变声期,今日听到老者的声音,也带着些尖细,与常人不同,又是京里贵妃派过来的,十之**,该是宫里的公公。都是可怜人。陆明远只当没猜到,一脸平常的与老者寒暄。
坐下来后,陆明远又把刺龙苞的事与老者重复了一遍,从背篓里拿了两捆刺龙苞摆在桌子上。
昨晚特意在客栈要了水,淋在刺龙苞上,此时的刺龙苞新鲜翠绿,和刚摘下来时并无两样,又胖又嫩,极其喜人。
“哎呦喂,这可是好东西。”老者惊叹,拿了捆刺龙苞在手里端详。京城的温泉庄子冬日里也能长出这样新鲜的蔬菜,可温泉数量有限,温泉庄子就更少了。只有少数财力雄厚的大家族才能用得起,宫里不得宠的娘娘都吃不上温泉庄子里的蔬菜。
“你这东西,真不是在温泉庄子里长出来的?”老者问道。
陆明远笑着摇头,“薄野县并没有温泉。而且我这法子不占地儿,也不需要费力打理,操作起来极为方便。”
陆明远顿了下,有些可惜地说,“说起来,若非是晚辈要读书科举,没有太多精力时间放在经营上,真不想把这法子卖给别人。”
“原来是读书人,怪不得呢。昨日在凉亭里遇见,便觉得两位气质举止和村里一般农户有些不同。原来是这样。”老者恍然醒悟。
昨日陆明远和林乔赶着骡车,车上放着箩筐,看着像是村里人的样子。但陆明远一身广袖的锦袍,做工精细,又不像村里人的衣着,再加上那精致的点心,更不像了。
身边还有个粗麻布衣服的贱籍哥儿,两人琴瑟和鸣,愈发让人猜不到是什么身份了。他和小福子路上无聊,愣是猜了半路。原是农门学子,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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