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井弦冲着车窗外发了会儿呆,转头对正在开车的文森特说:“我得回国了……”
井弦话音未落,文森特猛踩一脚刹车,把车急停在路边。要不是绑着安全带,井弦就飞出去了。
“你疯了!前面又没人,连条狗都没,急刹车干什么?”井弦怒目圆瞪,冲着文森特吼道。
“为什么忽然回国啊?”文森特急切地问。
“我外公去世了,回去参加丧礼。”井弦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个,文森特一脸紧张地看着井弦,生怕他悲伤过度,并开始尝试安慰他:“那……你……节哀……其实……”
井弦看出了他的想法,打断了他失败的安慰:“我没事。不过,你得借钱给我,我要买机票。”
“嗯。”文森特收回一直凝视着井弦的视线,低低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操作。很快,井弦手机上收到一条芒萨直飞滨湾的机票航程确认信息,出发时间是几个小时后。
井弦算了算时间说道:“快走吧,回去收拾东西拿证件,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文森特点了点头,重新发动汽车上路,并把车开到飞起。
到家后,井弦开始单腿蹦着收拾行李,但手中的东西被文森特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吧,你的腿还有一个月才能走路,别瞎折腾。”
很快,行李就被文森特收拾妥当了,主要是井弦也没什么东西。
去机场的路上,井弦一直没怎么说话,文森特越想越紧张,酝酿了很久,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没事吧?如果真的难过,可以哭出来,会好很多。”
井弦转回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当我是小姑娘吗?拿这招安慰我?而且,这有什么可哭的?”
“……”文森特有点懵,死了家人难道不值得哭吗?
“你不用替我难过,我不难过,我跟我外公不熟。”井弦解释道。
文森特听完更懵了。
井弦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点了根烟,把自己跟外公的关系状况大概跟文森特说明了一下。
他在外婆家住的那几年,外公几乎都在国外演出,要么就是全国乱跑,偶尔回来看看,爷孙俩也是客客气气,十分见外。井弦十岁之后,他们连见面都没怎么见了。
并且,他外公嫌弃井弦私生子的身份。不但嫌弃他,还嫌弃井云舒未婚先孕,更嫌弃对象还是个搞摇滚的上不了台面的混混。跟混混生出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笋。在外公眼里,他和他妈简直就是家族的耻辱,言辞间全是歧视和嘲讽。
“你说,对这样的一个老头,我情深意重才是有病吧?当然,作为晚辈,回去吊唁是我应尽的义务,但悲伤哭泣就算了,我演不出来。”
文森特听完后先是松了口气,这下不用笨嘴拙舌的安慰人了,但随后那口气又吊了起来,他开始心疼这个姥爷不亲妈妈不爱的可怜孩子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承担了所有孽债带来的恶果。
换完登机牌,井弦冲着文森特挥了挥手,做了个简单的告别,就拄着拐过安检去了。检查完行李和证件后,他开始艰难地蹦着往登机口移动——没有文森特在身边辅助,他很不习惯,之前都是文森特当他的拐杖的。
但没走几步,他忽觉身后一把大手揽住了自己的腰,回头一看,他的专属拐杖正在冲他笑。
“你……怎么?……什么意思?”井弦看着文森特有点语无伦次。
“我不放心你这样一个人回国,我跟你去。”文森特十分平静地回答道。
“你疯了吧?”井弦完全惊呆了。
这是回中国,跨大洲,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八千多公里,怎么被这货表示得跟陪他上厕所似的那么轻描淡写的。
“让你一个人回去,我才是疯了,万一你死了,我就是丧偶!连离婚的机会都没了,那就是妥妥黑历史了,我不允许。而且,你看看你那个腿脚,估计走到登机口,飞机都起飞了!”文森特愤愤而谈。
也不知道他在愤懑什么。
“我只是单腿回国,又不是单腿去打仗,怎么会死?”井弦一头雾水。
“谁知道呢。”文森特无法解释他的奇怪臆测,只能耍赖。
“梵高怎么办?”
“我给阮佳音发过消息了,她会去照顾梵高的。”
“你不用办签证吗?”
“你的城市对法国144小时过境免签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政策?”
“2019年,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还真没看过。发达国家的护照就是方便。不对啊,你护照随时带在身边吗?”
其实,从文森特得知井弦要回国吊唁时,他就已经决定要跟他去了,连自己的机票都是同时买的,只不过他没敢提前告诉井弦,害怕他不同意导致自己的计划落空。
“哎呀,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走吧,登机口要关闭了。”文森特连扶带扯架着井弦往登机口走去。
还好芒萨机场小,登机口都不远,俩人算是勉强赶上了,要是在大兴机场,文森特扛着井弦起飞估计都会误机。
经济舱的座椅空间十分狭小,但托井弦断腿的福,他俩被空姐安排在了经济舱的第一排,虽然腿部空间依然不宽裕,但比之前已经好多了,否则文森特快一米九的个子,只能蜷缩着度过痛苦的十几个小时了。
飞机刚刚进入巡航阶段,文森特就被刚才给他们安排座位的空姐要电话了。
这货也是牛逼,当着空姐的面直接拉起井弦的手吻了吻,对空姐说道:“我丈夫应该不同意。”
看着空姐一愣一愣的,那空姐走后,整个机组都用各个借口过来参观了他俩一遍。
窸窸窣窣,异常欢乐。
“你们国内航空公司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文森特皱着眉不满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显眼包?”井弦被文森特的倒打一耙惊呆了,并对他发出了警告,“你到了滨湾别给我整这套活啊!我要脸!”
“我们是合法夫夫!怕什么?”文森特满脸不以为意。
“我们那民风保守,见不得你这种妖怪横行。尤其是我外婆,别给她吓出个好歹来。”井弦说罢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假装睡觉去了。
三小时后,井弦的伤腿开始难受了,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反复移动那条腿,想让腿部血液循环稍微好点。
文森特见状想都没想,把他的伤腿架在自己腿上,开始给他按摩。
“你干什么?”井弦脸都红了。
“这么明确的动作,还要我解释?我说你这个人,我天天给你洗澡,也没见你脸红啊。”
“众目睽睽地。”井弦开始挣扎。
“你老实点。”文森特按着他不放手。
井弦挣扎了半天妥协了,因为根本拗不过文森特。
飞机降落后,井弦给外婆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接,直接按掉了,然后发过来了一条微信,上面是殡仪馆的地址。
井弦叫了一辆网约车,带着文森特直奔丧礼现场。
车行至机场高速,文森特的脸都快贴在车玻璃上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没见过世面。
“你来过中国吗?”井弦并没用“回”这个词,他知道混血一般都存在身份认同问题,尤其是文森特,他似乎连法国都不认。
“回过一次,那时候我还小,十几岁吧,都不太记得了。”
“现在的中国跟你想象中的差距大吗?很多老外来这里都惊讶万分的,因为跟外媒报道的天壤之别。”
“你是不是傻?我在法国接触的中国人快比法国人多了,我能不知道真实中国啥样?怎么可能被法媒忽悠?我妈在家看新闻都看CCTV国际频道。我刷的是抖音,不是TikTok。”文森特似乎对井弦拿自己当外宾十分不满。
“我错了,你最与时俱进。”井弦笑了。
司机在后视镜里一直瞄着他俩,总觉得这种谈话氛围不像是要去殡仪馆的样子。
灵堂设在滨湾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井弦赶到时,里面已经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人。毕竟他外公算是行业大咖,死讯还是能震动整个滨湾音乐圈的。
老爷子的遗体被摆在大厅正中间,被鲜花围绕着。妆画得很浓,浮在黑青的皮肤上,像一层劣质的面具。
其实井弦一直不理解遗体告别这个流程——为什么要把人最可怕最狼狈的一面留在亲友的记忆中呢?他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大概就像小狗那样,远远地离开家,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迎接死亡。
外婆被一个年轻女孩搀扶着,一脸平静地站在遗体旁边,很是淡然,她身边的姑娘用手帕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的。
外婆看到风尘仆仆的井弦后,冲他笑了笑,然后示意让井弦站在自己身边,作为家属,接受大家的慰问。
井弦觉得这个场景很滑稽——死者唯二的两个亲人一个淡然,一个无感,反倒是来宾各个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的。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井云舒的丧礼,也是这么浮躁和喧闹,像是一场主题社交——每个人都得来,无论他们跟死者认识与否,熟不熟悉。
毕竟,参加丧礼是给活人看的,死人才不在乎。
外公的墓地位置极好,背山面海。
骨灰下葬后,丧礼完成,外婆送走宾客,把井弦叫到身边,给他介绍了一下一直陪着自己的姑娘:
“这是郑颜,你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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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死了,我就是丧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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