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简嫌恶地扫过沾油的袖子，连抽四五张餐巾纸狂擦。
季初没管周围人说什么，平静注视稍显憔悴，眉眼间傲气却分毫不失的时知简。
“你不介意可以先换我的衣服，傍晚下课我就拿去洗衣店。”他微微一笑，“至于现在，你应该不会喜欢身上的辣油红汤味。”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撞到我，我衣服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带路。”时知简没和他客气，直接跟去对方宿舍换新的。
衣服尺码比他穿的大一个号，袖子偏长，肩膀撑不起来。
换完衣服，时知简没多待直接走人。
走到宿舍楼大门口，追出来的季初喊住了时知简，“等一下，你东西掉了。”快步上前挡在前面，摊开掌心：“项链。”
时知简攥着断掉的项链，“我还是想不明白，学院的辩论赛为什么会从我变成你。你知道我为了场比赛准备了多久么？”
季初两手插在卫衣口袋，没有解释没有辩解，低垂眼眸听时知简诉说：“没有人比我更懂，更了解那些有心理障碍的人，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感同身受。”
舔了舔后槽牙，叉腰跺了两脚。
啧声，一米八多的大高个让他不得不抬头。
时知简皱着眉：“我说季初，你说你参加什么不好，学校这么多比赛你非要跟我争这个。”
“你是看不我不爽，故意的吗？”
“……没有。”
季初斟酌着说辞，思考怎么说才能不惹面前的少爷生气。如果他没记错，大一合班的某次形式政策课，这位少爷闹出过一点小动静。
具体原因不清楚，只感觉他接完电话整个人变得很不对劲，脸色特别差。
现在回过头想，也许时知简真和他们私下说的那样，确实有“难以启齿”的心理疾病。
时知简下午有专业实操课，需要提前五分钟到教室，所以没太多时间同季初讲有的没的。
八十分钟主干专业课下课。
时知简不着急走，枕着胳膊看朋友发的信息，聊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陪在一旁的魏淮北问：“时哥，你怎么开始关注季初了？你想认识他啊？”
KuaiLe：[OK，了解。]
对面回复很快。
——客气了啊。
——不过话说时知简，你突然找我要季初的微信干什么？
KuaiLe：[我跟他有点矛盾。]
时知简喝了口热水，“我认识他。之前和你说我比赛被顶的事还记得吗，就是季初。”
魏淮北不可置信地看着时知简，瞪大眼睛说：“啊？这是什么冤家路窄的狗血小说桥段……所以说时哥，你关注季初是为了报复？”
“哎哎哎！说话注意点啊，什么报复，让别人听到会误会的。”
“那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谁让他抢了我的?大学生心理健康?辩论赛名额。”
微顿，他皮笑肉不笑：“撞上我，只能说他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
傍晚到家，时知简和季初加上了好友。
两人互相给了备注就没动静了。
凌晨时知简醒来过一次，大概是中午的辣炒米粉导致的，辗转反侧，酝酿困意到三点多才睡去。
那天还是阿姨上楼叫的。
阿姨见他还不起，看担心迟到，上楼推门一看——房间一片狼藉，枕头、玩偶、书本散落一地。
—
四天后的早上，季初突然发消息说羊绒衫不小心洗坏了，洗衣店老板会以原价赔偿你。
本来是没什么的，衣服洗坏就洗坏，钱反正少不了。
但时知简跟他们不一样。
随时有可能因为一件小事犯病，躁期郁期说不准，共情能力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因此，这也是他情绪内耗严重的原因之一。
创海楼四楼智能媒体教室。
一个带白口罩、鸭舌帽的人站在门外，看样子是在等人。
下课铃刚响，等烦了的时知简拧开门进去，径直走到季初旁边，“等会儿还有课么？”
季初回道：“没有。”
时知简点点头，说：“你带我去找洗衣店的老板，我要亲自去看他们把我衣服洗成什么样。”
“……好吧，我带你过去。”收拾好书包，两人一起出了教学楼离开学校。
到洗衣店后，老板非常抱歉地向时知简表达歉意，再三承诺会以原价赔偿，希望您给本店一次机会，我们会努力改进争取做到最好。
叠好羊绒衫放进袋子，微顿，没头没脑来了句，“原价赔偿又怎么样，衣服已经买不到原版了。”
拎起袋子时知简喊住季初，“你还在那里干嘛，走了。”
时知简走得很快，几乎是将季初甩在身后。
季初怕他有气憋在心里不说，导致像上次那样出现偏激举动，于是快步追上前，抓住胳膊将人拦下。
“干什么？放手。”时知简语气很不客气，“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之前是参赛名额，现在是衣服，那以后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来掺一脚？”
“我想你误会了，我从没想过和你争什么。”
“被替换的不止你一个，里头的人不一定比你差，我只能说比赛也好、班干部竞选也罢，全都是各凭本事，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和不公平。”
啪嗒——
好像有东西在脑中崩断。
慢慢的，时知简转过身朝向季初，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如他们，应当把名额让出来给你吗？”用力吐出气，语速越来越快：“我的综合学分、绩点和学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该有的证书我都有，所以我不比任何人差，你没资格这么说我！”
呼吸开始变得不稳，肩膀的起伏幅度大，撑在公交指示牌低头调整。
季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又像哭又像笑的时知简，他试探性问：“时知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秒，两秒，三秒……时知简拒绝回答。
季初将他扶到长椅坐下，“你身上应该有带药吧？要不你先把药吃了，等休息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汽车鸣笛和小孩哭闹的声音贯入耳朵，直接将时知简想骂人的心拉到顶峰。
紧接着扑面而来的烟味让时知简恶心，捂着嘴蹲在草丛前干呕。吐完后，他觉得整个人非常暴躁，不仅想骂人还想找人吵架，但妈妈告诉过他不能没有礼貌，不管对谁都不能随便发脾气。
时知简还是不说话，指甲掐在食指第二关节处，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才缓缓睁开眼。
“我不回家……我要去商场，我要消费我要购物。”
他拽住对方胳膊，任性的像个孩子：“你没有撞到我我衣服就不会脏，衣服不脏就不会拿去洗衣店，你是间接害我衣服洗坏的人，现在你必须陪我去逛街。”
季初瞥了眼抓在胳膊上的手，“不好意思，我没空。”
季初：“送你回家可以，但陪逛商场不行。”
看对方吃完药后，不由分说地把人塞进车里，关上门，“到了给我发信息。”
“不许开！”时知简一声令喝。
拉开车门出来，不甘示弱对上季初眼睛：“我不管，你现在必须陪我去！”跩着对方胳膊往车里拖，无奈力气悬殊，没能如愿把人拉到车内。
向来不擅长应付人的季初有些无奈，同司机讲了几句然后看向时知简，抿抿唇，问：“我能感觉出你讨厌我，既然讨厌我，为什么又要我陪你逛街？”
忽然，时知简态度软了下去。
他说他不知道，一个人逛太孤独，想有个人陪陪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时知简，“算了，我现在又不想有人跟着了。”
转身坐进车内，他道：“下周四是不是要汇报PPT？”
季初点头，“嗯。”
时知简随口问道：“你们做什么主题？课本上的吗？”
季初想了想，回道：“应该跟儿童心理健康有关，具体内容不方便透露。”
这也不怪季初，毕竟授课老师说过主题最好不撞。
车子驶去后，有个穿姜黄卫衣的小男孩蹦跶蹦跶走向公交车站，抱住季初甜甜地喊：“哥，那个哥哥是谁呀？”
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蹲下身与他平视，“不是说了在学校门口等我，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过来。”
“今天在学校都学了什么，累不累？”
“不累。老师讲得很仔细，可以消化。”
“嗯。今天晚上吃可乐鸡翅好不好，上次答应你的。”
“真的嘛哥？！太棒了！”
季初淡淡一笑，“昨天我看到你们老师在群里说家长会，大概什么时候开定了吗？”
兄弟俩边走边聊，金色的暖阳倾泻而下，身下影子拉的老长、延伸至道路尽头。
周四小组汇报当天，时知简罕见的发起脾气，闹哄哄的气氛瞬间将至冰点。
魏淮北拉拉时知简衣服，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冷静时哥。他们跟咱撞就撞，PPT只是加平时分代表不了什么，你千万别激动！”
时知简冷冷注视讲台上的汇报人，“你们组PPT谁做的？”
“我做的，有问题么。”一班副班站起身，表情略显不屑。
“当然有问题。主题撞内容撞，不是抄袭是什么。”时知简冷脸反驳，“这么短的时间，我不信你们能把?情绪心理学与情绪管理?做这么好。”
一班副班是个急性子，性格脾气相对比较火爆。
听到有人这么说更加不爽，毫不客气回怼让他下不来台的时知简，“谁规定你们做了我们就不能做，我们就想做这个主题怎么了，承认我们做的好很难？”
时知简怼道：“你们想做这个？这回主题范围这么大，怎么好巧不巧，你们选的也是双向。”
一班副班不以为然，说我怎么知道还会有别的组做这么冷门的汇报，就算真撞了又怎么样，内容质量过关就可以。
时知简快被气笑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把抄袭说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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