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云层中夹杂着的蓝紫色雷电轰然落下之时,一道奇特宏大的音色在脑海里轰然响起。天地万物瞬间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灰蒙蒙一片混沌,时间也被冻结。
一道白光过后,一种由浅及深,直至让人痛不欲生的钝痛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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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头大汗的男孩儿自床上猛的弹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仍旧有种被割成两半、碎成一地渣滓的幻痛。
只是呼哧了几声,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抬头,微微瘪着嘴睁眼,就看见往常会第一时间来哄自己的阿姊正趴在窗户上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他手脚并用的从一床老旧的薄衾里钻了出来。倒退着从榻上下来的时候,本就发软的手脚直接没了力气,“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呀!七哥儿醒了!”踮着脚在床边偷听的六姐儿脸上还带着些像是恐惧的表情,可还是打起精神,过来扶起弟弟。
“阿姊……不怕……”七哥儿虽然脑子因为那日常的噩梦嗡嗡响、滋滋疼,可还是摸上了六姐儿只有一层薄薄细软头发的脑袋。
六姐儿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的恐惧更甚:“七哥儿,七哥儿,娘要卖了我们,给哥哥娶媳妇……”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口传来喊声:“七哥儿,六姐儿!这两个懒货,当真越来越不晓事了!妈妈稍待,奴家这就去叫这两个小崽子起来!”
话音一落,原本半掩的门就被大力推开,走进来一个打扮得利利索索的中年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有些臊眉耷眼的十几岁的少年。
两人身后的院子里,还站着一个拿帕子捂着口鼻、面带嫌弃的妇人。
原本对面而立的两个孩子被妇人和少年一人一个拽出了有些昏暗的耳房,带到了院子里的以帕掩鼻的妇人面前。
“李妈妈你看看,可还合心意?只盼着您体恤咱们孤儿寡母的,多赏几个……”抓着六姐儿的妇人谄媚的说道。
李妈妈放下拿着帕子的手,仔细打量两个孩子一番,一边的眉毛微微挑高,皮笑肉不笑的斜睨着妇人:“潘娘子,这可还没留头呢,你真想好了?”
“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只盼着妈妈可怜我这一介妇道人家度日不易……”潘娘子把六姐儿往李妈妈身前推了推,搓着手讪笑。
李妈妈又打量了一番两个小的,便爽快的点头了。
阳光底下一看,两个头发细软发黄的双生姐弟正抱在一起。那姐姐虽然哆嗦着,可还是呈保护姿态。
倒是被她护在怀里、听说有些痴愚的弟弟,此时正龇着一口乳牙,恶狠狠的看着——潘娘子和潘家大郎。
李妈妈也没在乎这个。她经手的烈性人儿多了,如何会没有几分手段。随后就是银货两讫,按下契结文书,李妈妈带着两张契书领着两个还没车轮高的孩子上了门口的骡车。
六姐儿还有些懵懂的看着手指头上的红印子,可七哥儿的脑子里却隐隐知道,虽然签的契书只是工契,可那其实就是卖身契。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他张不开口说话,又看了眼自己需要仰视的李妈妈和那赶着骡车的壮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紧紧搂着自己的六姐儿也能微微倚靠在自己身上。
李妈妈倒是没避讳两个孩子,对赶车的壮汉自得道:“今天可得着两个好货,这成色可不一般……”心里头幻想着能靠着这两个上等货得利,脸上的笑意更甚。
骡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姐弟两个被李妈妈领进了一个院子里,交给个十几岁的姑娘领下去洗涮。
身上的粗麻衣裳被换成了细麻的,枯黄的一层头发也被个老婆子进来给剃了干净,成了两个小光头。
又被领着吃了饭,就被领进一个有一条大通铺的房间里,只见铺上躺着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头发有长有短,也分不清男女,在大通铺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半点声音没有,像是都死了一样。
李妈妈斜倚着坐在通铺前的桌子旁,手里拿簪子尖儿挑着指甲缝里不存在的灰垢,见两人进来,才拖着长音开口:“别说妈妈我不疼你们,跟着妈妈我,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她把簪子又插回头上,走上前弯腰捏住六姐儿的下巴抬起来,“啧啧”了两声,“也别怕,跟着妈妈我学本事,将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好日子可还在后头呐!”
六姐儿还懵懂,听不明白李妈妈是什么意思。可心里的忐忑却去了些,大约猜到“吃香喝辣”是能吃好吃的、能吃饱的意思,便细声细气的“嗯”了一声。
李妈妈便把视线转到了七哥儿身上,挑高了眉,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嘀咕:“可惜了,这么好的样子,偏是个傻的……”
不过嘛,这双生姐弟,又都这般出众,傻就傻吧!若非有这么个搭头,这六姐儿还真不一定能这么简单就弄到手,非得再耗费个几年工夫才可能让那潘娘子动摇。李妈妈心里想道。
七哥儿的耳朵动了一下,把李妈妈的嘀咕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随后他就不自觉的筋起鼻子,忍受着突如其来的头疼。
他其实想澄清一下,自己不是傻子,而是自小便与旁人不同——只要稍微动脑,或者情绪波动大一些,又或是与人多说几句话,就会头疼、浑身无力。因着这个缘故,他日常少言少语之余,便只能靠睡觉来缓解时不时冒出来的头疼症状了。
这样说话磕巴,又时常昏睡的模样,在外人看来,便觉得七哥儿是个痴呆之人,更是被街坊邻居一口一个“小傻子”的叫着,闹得潘娘子看这个儿子就心里生厌,早就生了打发了他的心思,只是碍着没有机会。
此时的七哥儿又是如此,在一阵头痛过后,整个人就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哪怕一早上已经睡了许久,来时在骡车上也休息了一会儿,可还是困得紧。
他小小的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两下。还好身边的六姐儿一直关注着他,立刻伸出细瘦的小手扶了他一把。
李妈妈早就打听好了这姐弟俩的状况,也不惊讶,指了通铺边角的位置,让两姐弟休息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六姐儿和七哥儿每日里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一起,转眼就过了两年。
六姐儿也终于在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口中,明白了自己和弟弟的境遇——他俩今后就是别家的奴才了。
六姐儿是个性子软的,虽然隐约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可吃穿上确实比在家里好多了,也不用每日里做家里活儿还要被亲妈骂。
她比不出好坏来,只能对着弟弟诉说心里的忐忑。
七哥儿虽然少言寡语,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说清楚,头疼了好几天,只憋出一句:“多学、本事、总不会、是错的。”
六姐儿想了想,虽然不知道李妈妈让她们学的有什么用,可弟弟说的话还有些道理。只粗浅认识了些字的六姐儿,便静下心来学习。
就这么过了两年,
这一日,李妈妈这院子里来了一位乘坐马车的贵客,是个穿着体面的媳妇。
那媳妇描眉画眼,被李妈妈引着进了前厅的时候还带着笑。只是见了两拨李妈妈叫带去的人后,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说话的音量也高了。
“……做着这断子绝孙的买卖,今日我来给你积福,你倒用这些货色来糊弄?”
李妈妈一叠声的赔罪,腰弯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一脸堆笑的开口解释:“娘子这是哪里的话!这些可都是快要成了的,可不得先带来好让姐姐长眼!余下的倒是也有几个激灵的,可都年岁尚小,也有些不足,哪里就敢带上来扰了您清静?不过您有心点拨,那就带上来让您过过目。若是真有那福气大的入了您的眼,也是我们这些人的造化了。”
这一番做小伏低,李妈妈没有半点不适。若是卖乖讨巧就能攀上关系,认这娘子做个干娘什么的,她也是愿意的!
这可是宣抚使家里的管事妈妈啊!
姐弟俩和另外几个长相拔尖儿、学得也伶俐的幼童便被带了过来,之后便被一齐挑走,进了当地的招讨宣抚使家。
宣抚使家的规矩可比李妈妈的牙园严格多了,姐弟俩和其他一共二十个半大孩子圈在一处院子里学了好几规矩。等都验看过了,又有人来挨个儿挑人。
因着两人的长相,最后和同样相貌拔尖儿的一个女孩儿被分配到了伶班处,要学弹琴跳舞,将来主家招待宾客的时候必然用得上。
七哥儿知道后,这几年本来已经好了不少,忽然就呼哧着喘气,一张长开了的小脸儿憋得通红,抓着六姐儿的手:“不对的……这不对……”
可到底是怎么个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憋了好几天,姐弟俩开始在伶班学艺了,七哥儿才终于想出个办法来:“学舞。”
“你让我学跳舞?”六姐儿想想也对。自家弟弟总是精神不济的,的确还是她来学舞比较好。弟弟坐着弹琴就可以了。她美滋滋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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