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同意了……
虽然说是归澜澜先动的手，但稍稍平静之后，她立马就感觉有些不妥了。
这其中有多少是气氛烘托到位了……又有多少是冲动的产物呢？
不得而知。
可是眼前看起来沉稳又可靠的萧流景，就这样平静地答应了。
归澜澜完全搞不明白。
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当然能明白这种急迫从何而来。可难道萧流景也是同样吗？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喝了好几口茶才勉强平复下心绪。
萧流景突然站起来。他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来到归澜澜面前。
隐隐约约猜到他要干什么的归澜澜：……
不是吧，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她蹑手蹑脚地往椅子里面缩了缩。
“小、小流景，你这是？”
萧流景看得好笑，却没有戳穿她，反而一板一眼道：“师父，礼不可废。”
这就叫上师父了！
“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少女脸上的惊诧之色实在是太过明显，可是她眼睛转转悠悠地，不禁又透出几分欢喜的色彩。
萧流景假意道：“师父不肯喝我的茶，难道其实并不是真心收我？”
“当然不是！”归澜澜立刻回答。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配合。毕竟这只是衔蝉玩笑似的提议，然后被她头脑一热说了出来。
当然她也不会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啦，既然收了这个人当徒弟，那她肯定会好好地当一个合格的师父的。
可是——
归澜澜忍不住又看了眼冷静持重的青年，暗自蛐蛐：这人真的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吗？
这可不是什么契约，而是正儿八经的师徒啊。
哥，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然而那杯尚有几分温热的茶水最终还是被捧到了归澜澜手中。
而仙人似的萧流景也不偏不倚地在她面前跪下了。
他跪下来的样子也很好看，叫人一看就知道是经年才能堆砌出的优雅。
天啊——
归澜澜感觉脑子快要炸掉了。可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又绷直了几分。
青年生涩地举起手指，落于眉边，而后发誓。
随着他的动作，归澜澜才注意到他脸颊一侧有个极淡的红痣。
然后一套动作越来越熟练。
归澜澜都不知道他哪里背出来那么多的誓词，又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抑扬顿挫地在她面前一一复述？
……
这个男人就这样跪在她面前拜她为师了。
比她所想要的结伴游历还要郑重、认真百倍。可他明明看起来是那种最恪守规矩的顽固派！
她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茶。
算了算了，既然对方如此认真，那她也以同样的真诚回报便是了。
虽然她是第一次来凡界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师父。可只要一切顺利，日后总有他萧流景为今天的远见而自豪的机会！
说服了自己之后，归澜澜又好了。
她很明显地松弛下来，又喝了一口茶，摆摆手道：“徒弟快快请起！”
萧流景站起来，朝她露出笑容：“师父。”
*
此间事了，其实倒也不急着离开。
一是归澜澜一时之间也去不到更远的地方，而是萧流景毕竟受着伤。
他们既然与城主姬珃搭上了线，就不急着再走。
姬珃的出手很大方，每次去给他看诊的时候，都能收到一大笔诊金。
因而归澜澜的口袋也渐渐鼓囊起来。萧流景是次次跟着她一道去的。
如他所言：“既然拜入师门，就该好好侍奉师父才是。”
他实在是乖觉得不像话。倒让原本坦然的归澜澜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其实……倒也不用这样拘束啦。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呀。不一定要在我身边。”
可是萧流景却道：“跟随师父学艺，便是头等的大事了。”
归澜澜：“……噢。”
她无奈之余，更生出几分好奇来。
“小流景，你从前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青年被这样问的时候，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随即徐徐笑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地方，不值一提。”
归澜澜歪了歪脑袋，疑心他是在敷衍。
可萧流景紧接着又道：“只是怕说来师父觉得无趣。”
他修长的指有条不紊地梳理着散乱的灵药，将它们打理得妥帖细致。即便不问，归澜澜也知道他从前必定不凡。
再说了，就是再无趣，难道还有魔宫来得更加磋磨人？归澜澜不相信。
萧流景道：“我少时便被仙人看中，收入门墙。之后便是连年苦修，所见不过是山巅冻雪、岭上白梅。”
“年年如是？”
“年年如是。”
归澜澜眼睛转了转。
心里却暗自起了比较的心思。
“那你的师父呢？他知道你现在当我的徒弟——”
“不会生气吧？”
萧流景笑起来，像是已经洞穿了归澜澜的心思，却依旧也只是极淡地笑。
“不会，他已仙去多年。”
原来是死掉了。
看起来萧流景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师父？不然不会这样轻易地改换门庭……又轻描淡写地提起吧？
归澜澜暗自猜测着，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道：“说来，我还未曾见过雪呢。”
“……”
“白梅也没有见过。在魔、我家那边好像不长这样的花。”她望着天，漫不经心地数道，“也不能说不认识，我曾在书上看过。”
悠悠的云从两人头顶荡过。
归澜澜数了数时间，不禁叹气：“到冬天还要好久啊。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雪和梅花好不好？”
“虽然你说你年年都看这个……”
萧流景点点头。
“若是师父喜欢，以后也可以年年看。”
归澜澜笑起来：“这个‘年年’就说得有些太过轻易了。”
她语调仍带着那种漂浮在幻梦中的游离之感，可眼睛已经清明过来。
她如今仍是笼中之鸟，就算贪恋一瞬间的自在，也该明白翅羽未丰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镜花水月。
而眼前的萧流景也是身份不明的凡界修士。
这短暂的平静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她的那些祈盼也只是画饼充饥。
萧流景本不想煞风景地去戳破归澜澜的愿景。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莫名地开始期待起来了。也许这正是她的不同，光是看她说话，就已经让他觉得格外地鲜活。
可没想到他不多说，她自己却清醒过来了。
他为此宽慰道：“确实不易，但只要日后想起能是美好的回忆，就已经很好了。”
玉衡山的雪年年都下得很大。
萧流景想，等到那时，或许他已经与她坦白身份。如此便可大大方方地去看他见惯了的白梅。
——那等冷寂虚无之所。
年年。
只希望她不要厌烦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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