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江大学西门外两个公交站台，分别在马路两边，因为是周五，离校的人是平时的数倍，两个站台都挤满了学生，想看站牌都挤不进去。
陆柿拿不准是哪个方向，问荀聿：“是这边吗？”
荀聿表情淡淡：“对面。”
“那你怎么不说……”陆柿又拉着荀聿走斑马线过马路，结果对面站台人更多。
等了三趟才顺利上车离开大学城。
结果上了车更难受，因为车上人太多了，几乎是人挤人前胸贴后背。陆柿他们是上车时被后面的人挤到了车厢中部，旁边挨着座椅。
他讨厌汽车散发出来的旧皮革和汽油混合的臭味，在这车内吸一口就能直冲天灵盖，令人作呕。
荀聿看出他的不适，从包里掏了个白色的一次性口罩，撕开包装递给他：“戴上。”
陆柿听话戴上口罩，薄薄一层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聊胜于无。
秋天的鹭江落日时间越来越早，他们从学校出来时天色光明，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过去半程，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公交车一路穿过鹭江CBD中心，五彩斑斓的灯光从狭窄的车窗挤进来，在行驶的过程中交替更换。
直到公交车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恰好留住那束蓝色的灯光。
这里是陆柿最熟悉的地段之一，曾经嘉元集团便是坐落在这其中的一栋商务高楼内。
陆柿侧头往车窗外看，因为站着的原因目光所及的距离并不会很远，但他还是一辆看到和公交车隔着一个车道的黑色大奔。
大奔的车窗大敞，而车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谆。
陆柿下意识要躲，他不想让秦谆看到自己。
荀聿朝外看了眼，接着侧过身，背对着车窗将陆柿挡得死死的。
车上人多，两人面对面挨得近，荀聿的身高在车厢里属于是鹤立鸡群，轻轻松松把手挂在上方的横杆上。
荀聿看着陆柿的眼睛，发现他山根的左侧有一颗小痣，颜色深但是很小，距离远一点就看不出来。
公交车的特点就是不论停下还是启动都会摇晃得非常厉害，经常有人因为惯性没站稳撞到其他人，陆柿几次被撞得站不稳都靠荀聿扶着他的肩膀才没有再去撞到其他人。
一直到前面那条商业街，车里的人才下去大半。
他们又坐了两个站才下车换线。
后面这趟公交上只有零星几个人，陆柿和荀聿在后面中间的位置坐下。
荀聿做家教的那个别墅区住着的都是普通富人阶层，比不上陆家以前住的山顶别墅。
也因此，这边更靠近商业区。
公交到站后荀聿带陆柿进了一家餐饮店，炒菜、面类都有。
荀聿把菜单递给陆柿：“想吃什么？”
陆柿看着菜单，知道图片和实际有出入：“你吃过的哪个好吃？”
荀聿想了想，说：“牛肉面，吃吗？”
陆柿一看牛肉面是店里的招牌，而且备注了是卤牛肉，想到卤牛肉的味道，陆柿有点馋了：“好。”
荀聿走去前台点单，很快拿着一张小票回来：“做好店员会端过来，吃完就去隔壁的书店待着等我。”
“怎么就点了一份，你不吃吗？”陆柿拿过小票确认，确实是只点了一份牛肉面。
“我带了，路上吃，”荀聿没有时间多解释，再次叮嘱，“吃完在书店待着，别乱跑。”
“知道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呢……”陆柿也知道不能耽误荀聿做家教，只是突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要和唯一熟悉的人暂时分别两个多小时，尽管自己已经是个十九岁的成年人，他还是会觉得有点失落。
荀聿走后，很快店员把牛肉面端上来了。
清汤牛肉面，面条上铺满卤过的牛肉片，而且没有撒生葱。
陆柿不吃生葱，他没有在人前明说过，荀聿却注意到了，而且这份牛肉面里的牛肉份量足得可怕。
不用想都知道是另外加的。
谁不知道牛肉面都是出了名的面条多牛肉少，再看那张小票，上面也没有写额外加牛肉，估计是荀聿不想让他知道。
陆柿顿感有一种被人照顾的感觉，这是除了家人和秦谆以外的第一次体验。
心情好，食欲也倍增。
陆柿大快朵颐吃完这碗牛肉面，打了个饱嗝来到隔壁的书店。
可能因为周五，本就不大的书店挤了不少人。
陆柿进店看了看环境，发现店里不只有书籍，还有许多IP衍生周边类的物品售卖，这类周边比书籍更得中小学生的喜爱，他观察了几个手上戴着电话手表的小学生，几乎进来了就不会空手出去，付钱也很爽快。
真这么有意思么？
陆柿淡定地挤进人群中，假装熟练地挑选物品，顺便听他们讨论周边相关的人物，看他们兴奋地拆盲袋。
在他面前的货架上大多是一些圆形的铁制品，大小不一，陆柿看包装袋后面的标签才知道这种叫徽章。此外还有一些透明塑料片一样的东西，上面印着图案，形状根据图案裁剪，是亚克力材质。
定价不算高，跟一碗牛肉面差不多。
他实在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又辗转到另一个货架上，上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巴掌大的毛绒公仔。
这个好像还有点用，可以当钥匙扣或者背包的挂件。
陆柿挑了许久，最后拿了个黑白配色的小猫，身体粗肥四肢短小，呈站立状态，眼睛耷拉着很是可爱。
结了账陆柿就在里面找了个位置坐着，他当然不会无聊到要看书，而是掏出掌机玩了起来。
两个小时，说快不快，说短也不短。
陆柿好几次看着刚刚一百六十九块钱买的公仔挂件发呆，直到最后游戏再次面临卡关，两个小时才结束。
他立刻在群里发消息：二哥，你出来了吗？
荀聿很快回了消息：马上。
L：哦，不急。
陆柿嘴上说不急，实则一直数着时间，直到十分钟后荀聿在群里说出来了，他才出了书店在门口等着。
又等了两分钟才看到荀聿踩着共享单车出现，陆柿脱口而出：“二哥。”
荀聿还了车：“走吧。”
“哦。”陆柿跟上去，贴着他走，知道还要去坐公交回荀聿家，“家教累不累啊？”
“不累，”荀聿摇头道，侧头看他，“烤红薯吃吗？”
“烤红薯？”
荀聿就跟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纸袋来，香味也扑鼻而来：“刚刚经过，买了一个。”
“这么大一个……”陆柿用手捧着，感受来自红薯的热度，“还挺香的，你晚餐吃了吗？”
“吃了。”
“那红薯一人一半怎么样？”陆柿提议。
“好，”荀聿看着进站的车辆，提醒道，“先上车。”
陆柿上车刷了手机，依旧选了个后排的座位，荀聿紧跟在后，等荀聿坐下，陆柿把红薯掰成两半，都用纸袋包着。
荀聿没推脱，接下了。
晚上公交里一般不开大灯，黑漆漆人脸都看不清，陆柿捧着红薯一口一口品尝。
这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吃路边的烤红薯，意外地很香很好入口，甚至红薯的香味盖过了公交车内难闻的气味。
刚好红薯吃完，荀聿说到了。
陆柿迷迷瞪瞪地捧着吃剩的红薯皮跟着荀聿下车，又跟在他后面扔了垃圾。
荀聿带着陆柿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城中村。
陆柿不习惯走小路被黑暗包围的感觉：“二哥，这里好黑。”
“怕黑？”荀聿脚步慢了下来。
“有点喘不上气……”
荀聿听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面，把手臂往后伸：“拉着我。”
陆柿从进来小巷之后早就想通过拉点什么来增加安全感，现在荀聿这么大方体贴，他也不客气地伸出双手一上一下拽着荀聿的小臂，几乎贴在一起还不忘控诉荀聿：“你肯定是故意带我走小路的。”
他们身处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缝隙，缝隙宽度一米左右，两边黑压压的光线照不进来，像一个围笼。
荀聿家在一栋不起眼的旧楼，位于顶层五楼，没有电梯。
陆柿从未踏足过这样老旧的居民楼，楼梯间内空间狭窄，灯光昏暗甚至没有荀聿手动打的灯好使，更不提那脏得发黑、并且粘附着不明物体的楼梯。
整个上楼的过程陆柿只敢走正中间，扶手不敢碰，墙壁更不敢碰。目光一刻都不敢从楼梯上移开，生怕下一秒就踩到一些口香糖类的黏腻物。
好在爬五楼这点对他来说还是轻松的。
这栋楼面积不大，一层只有两户，门口相对。
五楼的两扇入户门一新一旧，荀聿朝着更旧的那扇门走过去。
看荀聿拿出钥匙开门，陆柿在心里默念进去后该如何开口跟长辈打招呼，他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相貌，只要嘴巴再甜一点在长辈这里是很吃得开的。
然而等荀聿开了门，他看到的却是漆黑一片，似乎屋里没人。
很快荀聿打开灯，才露出屋内的真面目。
陆柿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屋内屋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荀聿进门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居家鞋出来，看着离门口还有几步远的陆柿：“怎么了？”
“你爸妈不在？”
“他们不在了，”荀聿朝陆柿勾了下手指，“过来。”
陆柿“哦”一声，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他走进去，荀聿很快把门关上。
荀聿站在原地看着他乖乖把鞋换了，又把他脱下来的运动鞋放进鞋柜里，跟他说：“吃的和喝的在冰箱，你要上厕所吗？”
“……暂时不用。”
“嗯，”荀聿说着就往房间走，“我先去洗澡。”
看到荀聿消失在视线里，陆柿穿着崭新的居家鞋在屋里走动，看得出来墙壁是重新刷过的，脚上踩着的胡桃色木地板也是新铺的。
一室一厅的布局，大概只有五十平，带阳台，装修风格是简约冷调的黑白配色，软装也很简单，没有过多的摆件装饰。
荀聿说他父母不在了，那他会不会就是靠每天家教赚的钱重新装修了房子？
陆柿回想自家那套房子，同样是城中村的老房子，完全不能和荀聿家并论。
陆家那套房子是张俞当年的陪嫁，多年出租，房屋的墙面和地板都有一定程度的损坏，刚搬进去那几天张俞哀苦连天，他父亲陆荃更是愁得一天抽两包烟。
也就那阵子，陆柿学会了自己准备吃的，学会了手洗衣服，也曾经半夜被爬到身上的蟑螂惊醒。
有时候半夜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直到秦谆出差回来，把他从那个房子里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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