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入夜时分,何笙潇按时站在越家的偏院门口,借着雕窗的掩护注视着那不知是第几次翻墙入院的“贼”。

山色空蒙,那影子窜上房梁,如檐上猫般悄无声息地落地,停在了何笙潇面前。

“消息我打听到了,报酬呢?”那人指间夹着一张纸条,斗篷下阴影遮面,只闻嘶哑的嗓音于其中传出。

“自然有。”何笙潇伸手去接,刚碰到东西,喉间一点冰凉,隐隐刺痛逼得她稍稍后仰,“呵,我一个罪人能耍什么花招,何必如此?”

男人轻瞥其腕上束缚的铁链,缓缓收回匕首,只是仍不放纸条:“说。”

屋内火烛未灭,映着一床一桌简陋的摆设,何笙潇往后挪了两步,铁器碰撞声清脆刺耳,扩散于无垠暗夜。

眼前之人周身散发的熟悉的气息,独属于魔修的邪恶,何笙潇微怔,蓦地反应过来自己与他已不再是上下级关系。

十五年前她意外穿越到这里,莫名其妙堕了魔道,位列尊上,身陨三年后被天道借一位正道罪人的尸身重生至此,如果她能助气运之女成神,就有回家的希望。

而在其成神之路上无端多出来的那几个绊脚石就是何笙潇要除掉的对象,他们在气运之女的余生里占据了大部分位置,甚至超过了修道的地位,几人纠缠不清,导致最后气运之女身陨幽谷,世界分崩离析。

可惜她因罪人的身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还没来得及找到对方,外面突然鬼怪横行,生灵涂炭,除魔手法无一可用。

世人皆怨恨魔修,认定是其所为,正道大张旗鼓准备讨伐魔道,后者式微,避而不应,暗地寻找自证清白之法。

何笙潇淡定地抹了把脖间血沫,回道:“那些鬼怪跟魔不是同一种东西,不可强行毁灭,但可驱逐,而后归于天地,等我出去后自然帮你们澄清。”

“……”男人未动,明明看不清面容,那道视线却仿佛粘在了对面之人身上,刮骨剜心,似要把什么刨开来。

何笙潇面不改色地与其对视,薄雾隐月,忽而又散,半晌,风过院落,携着零落草叶,她轻眨眼,再看时已只剩了她一人。

“疑心倒不小……”那人自有检验真假的法子,她自顾自捡起掉在地上的纸条,借烛火沿着折线展开,烛光落在她伤痕累累的手上,血珠外渗。

“方羌?”何笙潇默念几遍,再三确认上面的信息无误,莫名浮躁起来——若非天道未给她详细的攻略情报,她也不至于找上这么个危险人物交换情报,与虎谋皮。

她再次庆幸自己手握有利用价值之技,否则根本没有资本与魔修做交易。

何笙潇的父母是非遗傩戏的传承者,她自小便耳濡目染,自是跟着学了精髓,在她原来所在的世界中很多人只是把它当成一种普通的文化,不应封建迷信,但到了这个世界,驱邪竟有了用武之地。

她收好来之不易的线索,拖着沉重的铁械来到院中的石桌旁——纸条上除了一些基础的信息外,还有那人今日的行踪。

雨竹被风刮得窸窣作响,细窄的竹叶沾着银白的月色脱落而下,在半空中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了水池上。

何笙潇观察片刻天色,无视了手脚上的累赘,好在那些人只是用这个来限制她的行动速度,并没有把另一头拴在固定物体上,否则真和丧家之犬毫无区别。

骤然,一阵凄惨的呜咽声刺破门扉,紧接着便是鬼哭狼嚎的惨叫,前者听着像女音,后者则偏向于少年。这些声音径直钻入她耳中,在这薄雾缥缈的夜晚听得人头皮发麻。

何笙潇忍不住蹙眉,情报上可没说有这一段。然而短短数秒,凄厉的女人喊叫声只增不减,她这院子偏僻,此时正值深夜,声音传不了太远,除她以外竟无人听见。

无法视而不见……她快步走向声音来源,恰好与一踉跄狼狈的人迎面撞上,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突如其来的景象还是让她一怔。

前面的少年惊叫连连,身后紧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她四肢着地,关节扭曲,满手的血迹和污泥沿着她爬行的痕迹蜿蜒而上,下巴流着涎水,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惨叫不断。

院门是上了锁的,这两人不知是从何处钻进来一路追赶到了这儿,那少年一见何笙潇,像找着了救星般直往她身后缩。

还在手脚并用前行的女鬼似乎刚反应过来多了个人,瞬间止住叫喊,上翻的眼白与面色复杂的何笙潇对视着。

突然,她疯了般喊着、四肢极不协调地爬向何笙潇,像是来讨命的恶鬼。

又是这东西!

少年哆嗦着再次叫唤起来,死命拽着少女的衣服,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叫了!过来!”何笙潇反应迅速,拖着双腿发软的少年狂奔进屋,在那只苍白的手抓上脚踝的最后一瞬反手关上门,外面声响不绝,女鬼不停地用头来撞,凄厉地啊啊直叫,似乎想冲进来。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少年眼尾发红,不知刚才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没哭出来,他碎碎念着自己刚才的遭遇,像怕自己没说清楚就会被轰出去一样。

何笙潇可以直接用暴力让外面的人消停下来,但她不想在这里泄露秘密。权衡利弊之间,外面的尖叫和少年的嘴碎却总是打断她的思路。

“闭嘴!”她脱口而出,“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少年一惊,紧抿住唇,眼巴巴地等这陌生女子下令。

外面的撞击越来越频繁,愈发烦躁的怒吼宣示着女人的不耐烦,何笙潇脑子快转出火花来,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床下。

她恍然,拖过桌子抵住门:“守住,别让她进来!”

少年不敢再多嘴,手忙脚乱地接过看门的活儿,眼睁睁地看着浑身绷带的少女趴在地上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后一套似鬼似魔的服饰借着月光入眸,寒意窜上背脊。

“你、你……”少年在心中叫苦不迭,难不成自己刚脱狼口又入了虎穴?

何笙潇来不及像往常那样抚摸着柔顺的布料和冰凉的面具,只是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快速套在身上,绸缎宽松,丝带下坠,在风中狂翻,似有谁在牵扯着往外拽。

这是她前世做的一套傩戏服,虽说看着狰狞,但对她而言却亲切异常,不知为何跟着何笙潇重生到了这里,当初刚翻出来时她也唬了一跳。

她抽空唤道:“方羌?”

少年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惊愕:“你怎么——”

外面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给何笙潇喂了一颗定心丸,她勾起嘴角——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找到你了。

冰凉的面具刚覆上脸,门砰地开了,巨大的冲击使木桌整个飞了出去,砸在了床边,断了一个角,方羌顺势倒在角落,为自己开辟出一片安全区域。

这里没有鼓,何笙潇抬手,奇怪的调子从她喉中发出,余音袅袅,连绵不断,配合着起伏不定的曲子,她举手过顶,缓缓展开,身子低伏,似鬼怪过境,时而机械如偶,时而轻盈似蝶。

铁链的叮当脆响仿若伴奏,为这一幕增添不少诡异气息。

趴在地上的妇女似乎被这一幕惊呆了,定在门外迟迟不敢进来。

蓦然,曲调上扬,层层上升,忽地又急剧下降,动作也越来越快,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么,妇女突然嘴角抽搐,火烧般疯狂在地上打滚,叫得惨绝人寰,死命拽着自己的头发。

何笙潇未停,唱跳着靠近她,仿佛魔音贯耳。妇女一改刚才的热情鱼鳅般往后缩,被一把抓了过来,随着宽袖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妇女叫声越来越小,最后趋于平静,不再动弹。

诡异的歌调渐渐消逝于风中,何笙潇长舒口气,蹲下身观察起这妇女来,终于彻底确定就是山下的那些东西。

半个月前她用同样的办法救了一个无意间闯入这间院子的孩子,那时她也不确定行不行得通,但事实证明有效果。

“你到底是什么人?”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人。

何笙潇回头,月光洒在青面獠牙的面具上,又反射散入荧火长夜。

“你不认识我?”她略为诧异,按理说以原身的出名程度,这里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她。

一个月前,何笙潇在越家牢房中醒来,贴着地面的半边身子被粘稠而腥臭的液体包裹,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找替身的水鬼。

那时她脑子嗡嗡作响,以至于忽略了浑身的剧痛和墙上琳琅满目的刑具,再抬头,两边焊进墙里的铁链入眸,而另一头正铐在自己身上。

而后越家人百般刁难折辱,到现在她也还被锁链禁锢,偶尔有人遇着她,也都跟见了瘟神似的绕道而走,方羌却问她是什么人,真是奇了。

腿还在发抖的少年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嗯?”见他恐惧到本能后退,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自己,何笙潇来了兴致,步步迎上前,窸窣的杂响与面具下沉闷的混音融为一体。

“因为有人将你的灵魂卖与我,从现在开始,你需对我言听计从,否则,我随时可以抹杀你。”这样一番说辞配上她现今古怪的装扮,倒还真有不小的说服力。

威胁的口吻如万钧雷霆直砸在方羌头上,他呆若木鸡,石化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真信了?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

何笙潇暗自叹气,刚想点破这个玩笑,对方先一步默默点头,带着哭腔:“……你要我做什么?”

“……”也罢,后续做任务也方便些。

她指挥着少年一同顺着地上的痕迹把那妇女半扶半拖地拉到了围墙边,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刚挖出来的大洞,便果断让方羌把人送到附近的柴房。

“那……我还回来吗?”少年不敢抬眼,想跑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何笙潇强忍笑意:“不用了,有事我会找你,另外,若有人欺负你,别那么窝囊。”

若她没重生,原身的死会牵连出一系列事故,气运之女因此偶遇被人凌辱的方羌,两人于当时结缘。

由于她重生代替了原身,这件事并没有发生,但也只是暂时没有相遇而已。

这个少年,便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这一番话说得方羌稀里糊涂,却又不好再问,只得胡乱应下。

正欲走,另一头突然传来暴乱的嘈杂,一人高声喊着,似是威胁:“父亲有令,何笙潇有用歪魔邪道害人性命的嫌疑,立刻带去大堂,要是反抗就打断手脚拖出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秋燥

捡垃圾(火葬场)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一纸婚契

冷酷上司是赛博Daddy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我靠非遗傩戏拯救世界
连载中溪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