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周叔屋子门前时,还未就寝的周放听到了轮椅碾过的动静,手持着一盏蜡烛走了出来。由于梅渡背对着他,他一开始的目光还只在梅潜身上,打了声招呼后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偏头看过来的贺秩头上。
两人视线交汇,皆是一怔。
梅潜本来还想问周叔怎么今晚还没进屋,就见他受伤的蜡烛突然掉到地上,偏偏他人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般呆愣在原地。梅潜也没多想,以为他手被冻僵了,先放开轮椅把手帮他将烛台捡了起来。
刚要递过去,便见周叔已经反应过来帮她推起了轮椅。梅潜连忙制止:“周叔,这大晚上的,还有两步路就到了,哪还需要你帮我?”
周放语气没有异样:“等会还有个门槛,我帮你抬过去总比你自己后面来找我要好吧。”边说边往梅潜家门口走。
梅潜无语:“……叔,我前几日便在那新添了个坡。”但看着人已经走远了几步,无奈地追了上去:“多谢周叔了。今夜怎么睡得这样晚?以往这个时候都进屋了。”
周放:“我听闻你今日会带人回来,怕又会出什么岔子,便想着睡晚些。”只是没想到这么多日以来梅丫头口中的人会是这位大人……
他的鼻尖仿佛又传来了战场上的硝烟,战友的呐喊声,以及一匹骏马奔来传达捷报时,唯余自己一人的绝望。
梅潜听完没多想,只操心似地又说上几句:“前几日你腿脚也有些不舒服,大夫说你这是以前没保养好,如今到了夜晚你切记要添些炉火在屋内啊。”
周放思绪被梅潜这话拉了回来,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这几日发现你睡觉都不将窗子合上,着凉了可怎么办?”
拌嘴间两人一椅已经过了道坎,经过梅潜散发着红梅清香的院子,到达贺秩房前。
梅潜刚想将轮椅接手,便又被周放拒绝了,只听见他说:“我瞧着人家说不定还要洗漱一下,我进去就成了,你也赶快回屋休息去吧。一整日都在外头忙碌。”
接着还没等梅潜说话,周叔便已经将人推进了屋子。
什么情况?梅潜呆了半天,这两人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周叔怎么就这样自来熟。
百思不得其解,梅潜盯了会儿紧闭的房门,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声音,以为是自己想多,便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里头两人在听到外头的动静后,才终于将目光投向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放像是才反应过来,忽地跪下:“属下周放,见过将军。”
贺秩再看到周放时也很意外,他记得他。六年前,敌国不知从哪听闻帝后病弱的消息,突然举兵偷袭,而周放是其中一场战役的副将。
当时自己也才十六岁,刚掌握边境军权没多久,战场讯息千变万化,本应请求援助的讯使死在了路上。
所以等他听闻那场仗需要援兵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火速派人援助时已经是遍地尸骸,而周放这位副将在汇报完工作之后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没想到如今居然在离京城这样近的镇子里再次看见了他,听他与梅潜的对话似乎还挺熟稔的,看来这几年应当过的还不错。
贺秩让人先起来,将人从头到脚地再打量了一遍,才终于展露笑颜:“……周叔,好久不见。”
周放在听到这句话时,不自觉地眼泪夺眶而出:“好久不见。”
*
梅潜半靠在床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大昭国志》看着,古代没什么娱乐方式,换算成现代的时间,现在才不到九点,梅潜也没这么早睡过,于是干脆靠读读历史书酝酿睡意。
正读到六年前本朝与大蒙国的战役时,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门开起的吱呀声。梅潜才意识到周叔居然还没走,这两人一看都聊了快一小时了。
梅潜直起身走到窗边,隔着墙壁就能听见周叔与里头的人热情道别的样子。她将窗微微打开,朝正转身准备走人的周放打了声招呼:“哟,周叔!回去早些睡觉!”
周放瞧着梅潜屋里没什么亮光,以为她已经歇下了,乍一听到她的声音被吓一跳,惊恐地朝她这望来:“梅丫头!你怎么还没睡下!”
梅潜“嘿嘿”两声,扬声:“我还年轻,看会儿书便睡了。你们怎地聊这么久?”
周放总不能说刚刚在问为什么摄政王殿下会流落此地吧,只得含糊了两句,看梅潜没追问后还松了口气,临走时还记得补充了句:“明日记得来我这吃早饭。”
梅潜看着周叔远去的身影,扬了扬眉,欲盖弥彰,看他那匆忙的样子,两人不会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吧……算了,她还是不要再好奇了。
将窗户合拢,梅潜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再度拿起自己的历史书,顺着刚刚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又看了下去。
第二天,在周放提醒过来吃饭后,梅潜打着哈欠从屋内走出,正巧遇到自己推着轮椅出来的贺秩,她习惯性地说了声“早安。”
贺秩看到身着莹白袄裙的梅潜顿了顿,半晌,才补上一句“早安。”
早在他还未说话时,梅潜便已走到他身后替他推起了轮椅,等人开口后微微一笑,仗着人看不见自己,便一直维持着这副表情直到周叔屋子门前。
“周叔!我们到了!今日有些什么好吃的?”梅潜如往常一般亲昵问起,等靠近餐桌后看到丰盛的早餐时更是惊喜地“哇”了一声。
“今日我看有病人在,便做得清谈了些……梅丫头,你不会挑食吧?”周放边说边又端着碗银丝鱼汤出来。
梅潜听完状似不满道:“你怎么还冤枉我?”然后眼咕噜一转,看向贺秩发问:“你不会挑食吧?”
贺秩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真当自己看不出来他们的把戏,但许是今日空气格外清新,他难得配合浅笑:“自然不会。”
吃完后,梅潜感觉已经有人能陪周叔饭后消食了,便也省得呆在这,打搅他们聊天,招呼一声便先出了门,毕竟自己还是个有事业在身的人。
每日三点一线彻底变成了两点一线。只是路上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看来小镇上见不得载珍阁好的人不少。
等到了店铺,梅潜观察了一下,好在自家的好崽子们还算沉得住气,面上没有露怯,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真是自己的好孩子。
梅潜坐到位置上,想了想还是拿出一张纸准备提前做些计划。过去帮周叔将周记馒头铺开至附近几个镇时,她便已经对自己的营销手段有了些许概念。
反正不可能在本朝吃亏。既如此,面对这次的危机她既可以选择直接现身份,也可以直接用商品说话。
思考一阵,梅潜还是将第一种方法划去,她觉得如果人一买谣言就需要用第一种方法来解决的话,显得店铺逼格也被拉低了,第二种方式反倒有很多种选择。
等想得差不多了,已是正午,梅潜将笔放下,正巧此时梅过拿着饭盒上来了。
他有时候会来店里陪梅潜待二楼做自己的事,有时会待私宅帮她训练其他买来的孤儿,等他们学成出师了也能过来当店员,毕竟大家都要休息的,总不能一班人一天到晚都在忙活吧。
她又不是没有钱。
“小过!你过来。”梅潜朝梅过招招手,等人过来坐下后才问道:“今日怎么样?有孩子调皮吗?”大概率是没有的,梅潜带过他们一个月,他们都是些温和开朗的好孩子。
果然,梅过摇摇头:“大家都很好。听说我过来之后,还要我带你过去吃饭。”
梅潜笑了一下:“那我下午过去吧。”是有两天没去看过他们了,自己还需要去私宅取出些珠宝放过来。
“小过,我昨日给你留的题目,你想得如何了?”梅潜单手托脸,看着刚喝过水看上去放松了些的梅过,随口问道。
梅过的面瘫脸一听瞬间变得苦恼起来,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从袖口拿出一张信纸。昨日梅潜特意交代要他和梅宋用自己写下答案,美其名曰让他们顺便练练字。
梅潜脸带笑意地从他手上接过,边展开边笑:“我又不会因为你写的不好骂你,新人做这些手生再正常不过了。你要允许自己有进步的空间。”
正读着梅过的策划案,梅宋这时候也从楼下的苦海中脱离出来,就在对上梅过的苦瓜眼时意识到什么,刚想悄悄下楼,便被一心二用的梅潜察觉:“跑什么跑,过来交作业。”
梅潜将两人的方案放一起仔细对比了下,自己都教过他们一些关于如何更精明地实施营销策略,昨日问他们时只是有些尚未反应过来,果然给他们一晚上思考便有了些主意。
梅过的法子类似于联动,将载珍阁的珠宝同其他店铺的东西联系起来,总有人看中载珍阁如今的流量愿意与之合作;
梅宋的法子则贴近店内高低价商品捆绑打折销售,以比单纯的两者相加的价格更低的价钱,以达到促进顾客消费的作用。
都很不错,梅潜虽然有其他的方法,但在这个时候很乐意让他们利用自己的方法去试一试,毕竟生意都是需要不断尝试试错出来的,而且梅潜觉得这两法子已经足够应对现在的局面。
想完之后,梅潜抬头对上两人的目光,不由失笑:“怕什么,我觉得都很好。我提供足够的资金,你们两人用自己的法子去试一试如何?我相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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