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吃胭脂也算吃

蒋醉余一瞬间想起了曾经在西风太太帐号上见过的那张表情包。镜头自下而上照见一群小猫关切地向下看,表情包底端配着一句话:你醒啦?图片已经被夹走了。

把最后一句话改成“乘客已经走光了”就完全能匹配此情此景。

机舱里不剩几个人,节目组的成员和空乘们都凑到他和齐新雨座位旁边,很关切地望过来。

蒋醉余能看到他旁边的人似乎已经准备呼叫机场医疗组,齐新雨坐在另一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编导长出一口气。

已经回到祖国大地上,万一闹出什么意外,制片人坐高铁就能当天赶来骂她。

导演心有余悸:“你们两个上飞机前干什么去了,飞机上两顿饭一顿简餐,你们愣是从头睡到尾,哪次都没被叫醒!刚才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昏迷了!”

蒋醉余双手合十摇了摇,连声道歉,一群人往廊桥上走。

齐新雨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他咂咂嘴,捉住蒋醉余袖子:“醉余,我刚刚梦见你和你师父了,还梦见你做了好几道菜!我要是给你描述食材和味道你能不能做出来呀。”

蒋醉余脚步一顿。

他左手还拖着齐新雨的登机箱,与人十指相扣的右手握得更紧了一点,没有正面回答:

“我师父是不是自我介绍名叫‘韦伯伦,刘伶字伯伦的那个伯伦’,长得很高、看起来有点凶——然后我给你做了豆渣饼。”

齐新雨也顿住了。

他站在入境分流的队伍前,显得有点茫然。

机场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地嘱咐他,有芯片护照的可以走自助机,非中国公民要去另一边排队人工过关。蒋醉余抬起手,揽着他往前走。

齐新雨捏着黑色的护照,语无伦次地问:“这是以前拜师时候的场景吗?你给我描述过?我怎么有点想不起来。”

蒋醉余摸摸他的肩膀,骨头还是很突出:“别紧张,是梦……

“是我们一起做的梦。”

但现在是凌晨,抵达的航班不多。齐新雨没听懂,但已经排到了队伍的第一个。

他过了关,才轮到蒋醉余。工作人员翻翻护照,在一年前他出境的印章旁边又盖下一个入境章,新鲜烙印着今天的日期。

头顶的电子屏上写着一行中文大字“欢迎回家”,蒋醉余手指拂过鲜艳的蓝色印记,快步向前走去。

走过海关的狭道,齐新雨在那里等他。

“这个故事很长,”他说,“我希望它只是一场梦。”

梦是飘渺的、空茫的,只有在一场梦里,那些宣判齐新雨为罪大恶极者的文字才会从未存在,随着梦境的结束与神经元的衰老而破碎成烟云。

于是他宁可相信那只是披着奇怪外衣的预知梦。

而他只是在伦敦的某个难得晴朗的中午,趴在收银台上做了一场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梦。

长长的故事要讲好久,讲到他们取完了行李,走出最后的安检。自动门开开合合,栏杆外面全是接机的人群。

齐新雨抿住嘴听完了故事,没说话。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走过人群,蒋醉余轻轻叹了口气:“小雨,我把我最后的秘密也告诉你了。”

齐新雨往他身边靠了一点,上唇无意识放松后牙齿便咬住下唇,咬得发白。

他想问是要多绝望的人才会把退路寄托在一场似真还假的梦上,想问你会不会某一瞬看着我只想起梦里的遗憾和愧疚,又想问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小号。

但最终他只是扯着蒋醉余停下来,勾住脖子把自己埋到对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爱你。”

蒋醉余捧住他的脸,第一次没有讨要许可就凑过来。他熟练地叩开牙关,齐新雨闭着眼睛,紧紧攥着他衣领。

还有好多人呢……

尝试说话的意图只让他主动张开口,任由唇舌被抚慰。他知道自己睫毛颤抖得几乎有虚影,因为机场明亮的天光正从转瞬即逝的缝隙落在他眼里。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回到这片土地,他想,被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捉回注意力。

视觉被剥夺的时候,其余感官就会灵敏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靠近又远去,遮不过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触手可及是温热的皮肤;嗅觉记得熟悉的气息,蒋醉余身上总带着一点收拾厨房用品后留下的清新果香。

它们占据了五感,时间和空间都要从这里绕路,齐新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自己才被轻轻放过。

“不亲了吗?”他接过纸巾,“这次我没忘掉呼吸呀。”

他说得很认真,他一向对此很坦荡,蒋醉余于是也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机场灯光亮得晃眼,打在他眼里照亮方才唇舌交织中激起来的点点湿意,像小人鱼的珍珠。

蒋醉余侧身牵住他,向四处张望的外卖员挥挥手。

机场是新开的,不仅设施新,服务也丰富得多。机场里绝大多数店家都入驻了官方外卖,可以配送到航站楼各处,其中还有一家花店。

外卖员举着一束赤红的玫瑰,穿过兴致勃勃的围观群众。

“我上飞机前就订了花,”蒋醉余说,“可惜没办法亲手给你写点什么。”

他把花交到齐新雨手里,像知道年轻的画家曾想过什么:“小雨,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

齐新雨一手搂着花束,抿抿艳红的唇,又扑进他怀里。

“牛啊兄弟!”旁边带着椰树风易拉宝来接机的男生鼓起掌来,脱口而出好大一声质朴感慨。

人群一下笑开。

灯光落在玫瑰上,又折射到他脸上,映得齐新雨整个人都是粉红的。他抱着玫瑰花,嘴角压不住笑意,在路过男生的时候小声说:“也祝你和你爱人幸福。”

他们出了机场往车站走,齐新雨趴在高铁窗户上,看得很新奇。几小时后抵达目的地,又是另一种风貌。

河流割开城市,浩浩汤汤向远方的大海而去。

风和云会裹着水滴踏过地球的每个角落,蒋醉余手中一捧长江水,也许在从前或从后某日化成伦敦不期而至的雨。

“先去医院吧。”导演说。

齐新雨摇摇头,喊着摄影师上班:“等一下!”

“这位先生,”他举起一只拳头充当话筒,递到蒋醉余面前,“我是来自《摆摊日记》的主持人,请问你可不可以随便向我推荐一个摆摊地点呢?”

他另一只手还牵着蒋醉余,是非常徇私的一位主持人。

蒋醉余一愣,齐新雨眨眨眼,露出他曾在学生们面前露出的不加掩饰的狡黠笑容。

蒋醉余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从善如流地报出一个小吃街地址。

黄医生在的医院是所医学院的附属,路北就是装满饥肠辘辘大学生的校园。校园另一端,距离医院骑车不到十分钟,就有一条繁华的小吃街。

像他们节目组这样加急报备过的,完全可以直接把餐车开过去。

“你确定吗?”齐新雨问。

蒋醉余点点头,他不需要离黄医生太近,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

齐新雨得到了答案,满意地点点头蒋醉余把他的手按下去,转而问道:“同学你好,我也是《摆摊日记》的主持人,请问你可不可以随便点一种摊上售卖的食物呢?”

“好荣幸,从伦敦到武汉都能被选中成幸运路人,”齐新雨笑起来。

他两只手一起抓住蒋醉余的手,轻轻摇了摇,微微扬起头:“那我想吃奶黄包好不好呀?”

黄医生已经醒了。

状态不错,虽然不知道身体机能最终会恢复成什么样,但是从他们今天得到的消息来看,已经没有了再次陷入沉眠的危险。

蒋醉余看着他,齐新雨眨了下单眼,似乎想抛出一个wink,但因为不太熟练显得像在挤眼睛。

“当然可以。”蒋醉余说。

摄像师关掉机器,他们继续往目的地而去。

黄医生还在不能随意探视的病房里,他们来得不巧。蒋醉余隔着不透明的厚重大门看了一会,才牵着齐新雨往外走。

美食街人潮涌动,吵闹的学生们会冲淡一切隽永或悲切的氛围。

次日中午,当一辆陌生但干净惹眼的餐车带着摄像机开过来,学生们就像地鼠一样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围观起来。

也不知道新来这个摊是卖什么的,不过看上去卫生不错,老板也带着口罩。刚学完微生物和寄生虫的医学生们认真观察。

它会不会卖前阵子网上风很大的鹅腿饭和肘子饭,或者最常见的手抓饼、烤冷面?

不过摊位看起来没什么油烟,还有不少蒸笼,难道是糯米包油条?都这个点了,已经没人过早了吧。

他们正思索着,就看到老板掀起了竹制蒸笼的盖子。

伴随着四溢的蒸汽,一股甜香来势汹汹地席卷了每个人的鼻腔。它明明不比其它酸辣咸鲜的食物浓郁,却不容忽视。

甜蜜中透着奶味,还有上好小麦粉带来的谷物香气。

大学生们循着味道找过来,却只看到透着热气的蒸笼里,摆着一个个面貌端正、色泽鲜艳、上面还有黄色文字的……苹果?

我不是来找甜点的吗,这是哪来的苹果啊!

酱鱼站在病房外的时候在想,我要保重身体当百岁老头,不能让小雨有这种体验。

小猫在旁边陪他的时候在想,我要保重身体当百岁老头,不能让醉余再有这种体验。

……鱼猫你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啊!(大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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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吃胭脂也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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