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所有人如释重负地半躺在椅子的靠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这些人才都是谁招来的？”
王隽纳闷地敲着桌子，“我猜地府建立初期一定很缺人手吧？”
缺到死了的鬼就能拿来使唤的程度。
“哎，王隽。”方才还瘫着的黑无常听到她的话，起身坐直。
“这话说得可不地道。我和老白那可是阎王特聘的人选。”
“向您致歉。”王隽敷衍地说。
“不过现在地府的编制实在是过于臃肿了，可是也不能裁员。”
“那就只能培训他们，让他们符合当下的岗位需求。”
听到颇具现代化的行业黑话，黑无常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咱就是说，啥时候能把话说得清楚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自创了一门新的语言。”
“可不就是新的语言体系吗？”文武判官抱怨道。
“上次王隽在阎罗大殿做什么传道计划，说的那番话就够令人费解了。”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得跟着学这学那。”
王隽安抚着他们的牢骚，“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嘛！”
她灵机一动，“要不，你们干脆也学学职业黑话，这样我们沟通起来也会更顺畅。若是说些机密，其他人也绝对听不懂。”
王隽想想越发觉得可行，这简直具备实用和保密两种功能！
见她此话不像玩笑，黑无常面带痛苦之色，拒绝三连：“不用，不可，不要哇——”
白无常抱臂否决道：“这对传道计划没有影响，我也拒绝。”
“虽然学起来麻烦了些，可应用起来可是相当方便。”王隽顿了顿，“最重要的是，这会让我们看起来是个前卫的新部门。”
“新的部门？”黑无常忽略了“前卫”一词，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我们也算里头了吗？”
白无常无奈：“你看她这得意样就知道，我们又被她摆了一道。”
王隽骄傲地拿出阎王亲手盖章的文件，上面赫赫印着几个大字——“地府宣传部门”
“之前不就有说过嘛，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啦。毕竟这可是我软磨硬泡，啊不，锲而不舍的讲解下，才让阎王批准的。”
白无常冷笑：“我十分怀疑，阎王其实根本没懂你的意思就盖了章。”
被猜透后，王隽尴尬笑了几声。
“我是不会写对地府不利的方案的。”
文武判官急忙告辞说：“我们真的很想帮你，可是地府有太多公务要处理，恕我们不能奉陪了。”
“那当场外援助也行……”
王隽望着他们急奔而去的背影，扶额苦笑：“其实这宣传部门没多少活儿，真的。”
黑无常忧心忡忡地对白无常说：“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后悔了？”白无常看着桌上五花八门的“简历”，淡定地饮了一口茶。
“晚了。”
“老黑，你看还是老白有觉悟。”王隽比了个大拇指。
黑无常无语：我看他不是有觉悟，他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呢，对夜叉小鬼们的培训还是很有必要的。”王隽转笔思考，“万一他们在传道中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又徒劳而返，一定会打击自信心，之后的传道一定更加困难。”
“培训不仅能帮助他们迎难而上，更利于他们的成长。”
王隽兴奋地拍案，“这简直是两全其美！”
她正要将心得分享给黑白无常，回过头一看，人早已溜走，只剩下玄鸟趴在桌上酣睡。
玄鸟真是累坏了啊……
她抱起在梦中呓语的小鸟，叹息：“这条路，还漫长得很呐。”
阎罗大殿中，阎王正带着老花镜看报纸。
他之前命人特意去寻了现代社会的一些逸闻，当王隽“忽悠”自己时，也能多留个心眼，避免谈话时被她坑了去。
“您怎么开始看报纸啦？”王隽的小脑袋从封面上露出来。
“没想到您还挺怀旧的，哦不，以您的年纪来说，这算赶时髦了。”
阎王慌忙将报纸收回，干笑着问：“怎么？现代社会不看这个了吗？”
“目前是信息化时代，您看的这些，还是太局限了。”王隽委婉说道。
岂止是局限，简直比自己没联网的计算机还要落后。
想到自己来时的计划，她露出乖巧的笑容。
“但是您可是地府千年万年的阎王，就算时代如何发展，也比不上您的目光高远。”
“又来？”
阎王每次听她给自己戴高帽子，就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来折腾自己。
“说吧，又要签什么文件？”
“还是您了解我。”
王隽拍拍手，文件从殿外如雪花飞片似的飞来落在办公桌上，足足高出自己半个头。
“这可是新鲜出炉的方案拟稿，请您过目。”
“你的法力就是这么用的？”阎王头疼不已，“本官已经数不清，到底给你批过多少文件了，这没有一百个也有几十个吧？”
“要不就别整那么多繁琐的流程，有事直说吧！”
“这不是没有您的首肯，我行事名不正言不顺嘛！”王隽笑道。
工作留痕可是很重要的，这万一出了纰漏，追责起来……
好像都是她自己承担。
话虽如此，但没有了阎王的批准，她根本不能在地府自如行事。
阎王不堪其烦，大手一挥：“得得得，这次又是什么方案?”
在瞅到方案的标题后，阎王甩回给她，“打回去重写。”
“啊？”
“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阎王训斥她，“改造地府人才计划？”
“你这是要造反？”
王隽忙解释说：“您别急，您看看上次我们面试的结果，有一大半都是不及格的。如果就让他们这么去，让天帝知道了，都觉得您手下的人是废物。”
眼见着阎王就要吹胡子瞪眼，她又安抚道：“我会对他们进行简单的培训，教会他们面对问题应该如何处理，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听她这么说，阎王这才详细地阅读王隽呈上方案的内容。
他不得不承认，王隽行事真的很有一套。
方案的内容圆滑，甚至处理的问题能做到滴水不漏。就算有人质疑，她也能找到合理的理由解释。
只是她平时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他不免怀疑，王隽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
表面事事服从，暗地阴奉阳违，秘密搞各种鬼点子。
虽然她看起来与往常一般，但更令人难捉摸透。
想起之前派她去万妖国时，自己对她的评价是“表里如一”，也不知他是不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有什么纰漏嘛？”王隽观察着阎王精彩的表情变化，笑得更加谄媚。
阎王冷哼，“你写得这么详细又合情合理，我就是想否决也得有理由啊！”
“不管说什么，你都能一套一套的圆回来。”
“我看以后地府就靠你当家了，索性把大权也交给你得了。”
王隽的嘴翘成了钩子，“那敢情好。”
“想得美。”阎王看着她就心烦，“该干嘛干嘛去。”
王隽吐了吐舌头，拿着盖过章的文件跑了出去。
阎王觉得自己得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然哪天王隽趁自己不注意，憋个大招给自己，那可就惨喽！
他得保持清醒，清醒。
他偷偷拿起报纸，纳闷地看了又看，念念有词：“报纸，真的过时了吗？”
三日后，所有报名的夜叉小鬼被召集到一起，听王隽坐在牛头肩上做宣传。
看到王隽像握着方向盘似的，控制着牛头的角，引导来回走位，玄鸟默默在心中吐槽：你这纯把人家当坐骑啊？
奈何牛头像是觉醒了不得了的基因，一直乐呵呵的。
“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熟悉而亲切，仿佛让我回到了那美好的田园时光……”
“打住打住！”玄鸟捂脸，“不要别人发现你奇怪的癖好了喂！”
王隽清了清嗓音，“大家看，这可是阎王亲手盖过章的文件！”
“在场所有夜叉小鬼们都要接受严格——”
看他们脸色一变，王隽转音，“不那么严格的考核，通过者就能参与传道计划。”
果然如王隽所料，底下哀嚎声一片。
“本来我以为轻轻松松把活儿干，怎么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啊？”
“哎——也不用这么多关卡。”王隽仔细算了算，“应该也就两三个考核……别跑啊！”
“等等，留下的不仅能够传道记录名册，上达天界。”
夜叉小鬼的脚步一顿，等待她的后话。
“我知道大家在地府工作了百年千年，甚至有的自死后就在地府，虽不受轮回之苦，可也要岁岁年年忙忙碌碌，没有尽头。”
见他们面有动容，王隽叹息说：“没尊严，没俸禄，没福利，跟当年的我一样，都是三无人员。”
“难道大家就不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吗？”
王隽想到自己的调查，这些夜叉小鬼起初也是罪人，本该也该受地狱之苦，但因为阎王的怜悯才留在地府做了鬼差，一直偿还自己的罪业。
正因为这一丝不忍，阎王成了地府所有人的保护神。
所以无人不尊，无人不敬。
后来他们的罪业已偿，也不肯轮回转世，只愿继续在地府为阎王效力。
王隽听白无常讲起往事，这才知晓其中缘由。
想到自己还吐槽过那些夜叉小鬼太笨，内疚得只想给自己两下子。
“你们想要尊重，就会得到尊重。你们想要名利，就会得到名利。”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夜叉小鬼们看看王隽，看看她手里的方案，犹豫不决。
“要不还是算了吧？”
“平日里虽苦了些，但是无功无过也挺好的。”
“其实传道什么的，还是太过冒险了，我还是干好本职工作吧。”
王隽知道，他们不愿阎王承受任何的风险和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为大家展示所有的策划书的尾页，黑色印刷体写着大大的一句话。
“所有后果和责任皆由王隽独自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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