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隽环视众人，郑重地向他们声明：“传道计划，绝对不会连累任何人。”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承诺。”
但是她这一举动并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引起了更大的争议。
“就凭你的承诺？那能算数吗！”
“如果天界知道我们做的事情，万一说不合规矩怎么办？你还能亲自向天帝解释吗？”
“就是，就是！你也只是一个小仙，有没有机会向天帝解释还不好说呢！”
听到各种质疑的声音，玄鸟和牛头马面齐齐看向王隽，悄悄为她捏了把汗。
王隽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耐心地解释：“传道对于天帝是有利无害之事，至于派谁去传道，传道的策略，都不重要。天帝也不会因此而责怪有谁越职。”
“而且我有传道的经验，阎王也放心将此事全权交给我，所以我更不会让阎王和大家失望。”
“更何况——”她话音一转，试探的目光向他们扫了过去。
“难道大家不想让地府被天界重视起来吗？”
“我知道各位能吃得苦中苦，可是天界的人上人却视为理所当然……”
“喂——”玄鸟小声提醒她，“这个就不要说啦！”
王隽话题一转，“难道你们连被看见，被重视的机会也不想得到吗？”
“难道你们甘心碌碌无为，默默无闻？”
这番话确实有了效果，夜叉小鬼们纷纷低下了头，似在思量她的话。
起初他们愿意报名，只是想在无聊的日常里打发打发时间。
当然，能为地府和阎王出份力那也是好的。
只是他们从未把王隽口中的“福利”当真过，只以为是孩子过家家的玩笑话。
毕竟王隽被天帝派来地府历练的事，人人皆知。
他们都知道，她不会一直留在地府。
他们都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只求无功无过。
可是王隽一次又一次的行动，让他们看到，原来也有这样的神仙，肯为了解放自由的意志，不计代价，次次涉险。
她本可以跟着黑白无常收收魂，做些琐事，等待万年后重回天界，就算没有实绩，天帝也一定会留下她。
可她偏偏还是冒险用那些鬼点子，发明一些新奇玩意儿，让孟婆、文武判官、黑白无常和阎王爷都从繁忙的事务中抽离片刻休憩。
更不用说她所作之事，让地府里的他们也因此受益。
他们虽然蠢笨，却也能看得懂她的真心。
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被王隽的话打动了。
“那要不，就试试呗？”一个夜叉犹豫片刻，还是举起了手。“反正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我也来！就当为阎王爷再出把力！”
“我要通过考核，那也是传道的一把好手。”
王隽见他们纷纷扭转了心意，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个考核“敢于冒险”，全员通过。
“明日此时，大家都来这里集合。”王隽认真地说。“我会把知道的事情如实告诉给大家。”
等到他们一一散去，王隽也从牛头肩上跳下来，腿一软跪在地上。
“好险啊，差点儿就功亏一篑了！”
见此事顺利化解，玄鸟也好奇问她：“原来你之前累积的所有信用就是为了在此刻兑现啊？”
“那可不，我做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就是成为他们信念的来源。”
王隽意味深长道，“所以这个计划必须成功。”
“可是就凭你，给得了他们想要的吗？”
“我会。”她坚定道。
“虽然这有点像画大饼，但是我已经想好了，他们没有俸禄，那就得给到充分的情绪价值。”
“你打算怎么做？”
“之前地府不是有过不良风气吗？赌钱聚集喝酒什么的。”王隽脑洞大开，“那我们把娱乐方式改改不就行了？”
“既能让他们得到放松，缓解压力，又能提高士气，加强动力。”
王隽越想越觉得可行，“如果根据他们考核的评分，还有传道的成果以及加上合理的竞争，他们也会更加积极。”
她说得越发起劲，没有注意到玄鸟的脸色变了。
“当然这种享受不是人人都有，必须有好，更好，最好的区别。”
“要不要考虑一下末尾淘汰机制，团队竞争这样的策略呢？”
“所以，你要在他们之间创造阶级？”玄鸟一语道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隽愣住了，“怎么会呢？”
她明明最讨厌那样的事情。
玄鸟严肃地看着她，“王隽，你还记得你的初心是什么吗？”
王隽沉默不语，她想要一个，没有阶级的世界。
“可，可如果没有了我们的付出，人类无法脱离轮回之苦。”王隽小声说道。
“你以为受天道所操纵的只有人吗？”
“那些夜叉和小鬼和人类不一样受到压迫吗？即使有阎王所护，这里也不过是暂时的庇护所。”
“他们方才的顾虑你不是没看到，不管什么理由，他们还是选择信任你。”
“可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牺牲他们的利益来成全人类？”玄鸟有些生气。
它直视着王隽，“这样公平吗？”
玄鸟每一句都重重敲在王隽的心头，令她迟迟不能开口。
不知怎么，她又想起了在万妖国看到的那一双双麻木的眼睛。
不论是人是妖，他们所遭受的苦痛是一样的。
“如果你再不改正自己傲慢的态度，那你永远也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
“我会好好反省自己。”王隽惭愧地低下头。“是我太傲慢了。”
她在地府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仙，她有声望，有法力，也有功德。
她并非自己所说，和夜叉小鬼一样，是个三无人员。
自己在决策的位置太久，快忘了自己是如何艰难做到这般地步的。
如果，有朝一日，她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走上这样的道路，那该怎么办？
玄鸟意识到自己将话说得太重，看她这样自责，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一味前行时，难免会走岔了路。但你放心，我会一直为你引导正确的方向。”
王隽明白它意，勉强笑着说：“那如果你也走错了呢？”
玄鸟用鸟喙戳了戳她的头，“还抬杠！”
王隽不好意思了，“万一呢……”
玄鸟叹了口气，口吻无奈：“那咱俩不出意外就会成为一个女魔头，一个鸟魔头，等着那些神仙来收咱们呗。”
“噗嗤”王隽被它逗笑。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一天。”
玄鸟默默祈祷，万一追究根源，可是会给莲吉菩萨丢脸的啊！
王隽也正经起来，“这点你说得很对，我确实该考虑到这样的问题。”
“你有什么法子？”玄鸟好奇地问。
“还记得吗，之前我有一个魂魄走失了。无情道人使用后，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我’。”
玄鸟仍不解她意，却隐隐感到不安。
“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次之所以能战胜他，是因为那时，我的灵魂有无法割舍的良善。”
“可是现在，我开始担心有一天，我会违背自己的理想。”
“所以，我要趁现在，把我其中一魂魄分离出来，带着那份良善去一个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玄鸟终于意识到她要做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这样牺牲自己，若失去你这一魂魄，身体不知会有多大损伤。”
“我会很小心的。”王隽宽慰它，“因为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如果哪天我要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或者忘了自己的初心，就要她找到我，制裁我，成为新的王隽。”
“你……”玄鸟震惊的说不出话，它没有想到，王隽竟能对自己这么狠。
“不狠，如何对得起这理想抱负？”
王隽指尖轻轻按在心口处，一缕魂魄就这么分离出来，变成灵团。
王隽用脸颊敷着自己的魂魄，细声慢语：“去一个没有人没有神的地方吧，慢慢成长。”
“希望我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刻……”
玄鸟还想劝她，王隽的魂魄如风般快速消失在远处，向着地上的自由而去。
王隽贪恋地感受着微风，直至它彻底消逝，良久，释然一笑。
“现在我们来重新讨论一下夜叉小鬼们的权益。”王隽眨了眨眼睛，“公平合理的权益。”
“最好是人人都有，拒绝差异化。”
“不错不错，你现在这模样，倒不像是个冷冰冰的公司狗了。”玄鸟赞许道。
王隽不好意思地笑：“还好，我差点不是人了。”
“其实为了他们都能顺利通过，我根本没有安排那么多考核。”
王隽耸耸肩，“甚至只需要跟他们说一些注意事项即可。”
“哦？”玄鸟纳闷地问道。“那你还煞有其事地搞一出面试宣传。”
“因为我不想把传道这件事，变成是‘王隽’出的主意，‘王隽’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这件事，单靠我一人是做不到的。”
她看向窗外，朦胧河上的奈何桥上，孟婆停驻千年，一刻也未停歇，让无处可归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
阎罗大殿里，文武判官笔不离手，兢兢业业地在生死簿上记录生死。
黄泉路上，黑白无常分身不断，牛头马面来回奔波，无名无姓的夜叉小鬼匆匆，亦没有尽头。
还有——
“如果不是阎王也有此心，就算我写再多方案，再怎么忽悠也决定不了他的意志。”
“而我就只会做PPT改方案啦。”
玄鸟还想安慰她，她释然地摆摆手：“所以啊，既然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那么——”
“我的方案一定得是最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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