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戴着斗笠，在人群中缓缓穿行着，不时停下来打量几眼道旁的商铺与小摊。
想起怀远，虽然不及灵州繁华，可也是个热闹小城，百姓为生计奔波忙碌，虽劳累，可这就是人的活气。
不过是眨眼的事啊，瞬息万变，真的不是夸大其词。
灵州，会不会，也面临着同怀远一样的命运？而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碰上赤勒人，她只能像只老鼠似的躲在缝隙里。
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薛浣心头，直到看见一个糖画摊子。
甜食，可以补充力量，也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好。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馋，脚步很快随着目光挪了过去。
摊主见她过来，连忙热情招待，“小娘子，要糖不？”
目光扫过架子上形形色色的糖画，又定格一包包糖块上，薛浣道：“可有胡麻糖？”
“有。”店主拿了一包给她。
薛浣刚付完钱，便按捺不住，拆开纸包，拿了一块放进口中。
胡麻的香与饴糖的甜融合在一起，令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用料和味道，自然不能跟京城的铺子相提并论，毕竟价格摆在那里。
薛浣将糖包揣进怀里，就要打道回府，却看见几个孩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些小孩子，成日里到处乱窜，不时还会拉入新伙伴。
薛浣微一思量，计上心来，又拿了一块糖，在他们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几个年龄小的，嘴边已经流下了晶莹的口水。
薛浣蹲下身子，眉眼弯弯地问道：“想不想要啊？”
大的点头，小的叫道：“想。”
“帮我一个忙，我就买给你们吃。”
*
北市的汤饼摊不少，不过叶云决最常去的是谢家汤饼。
物美价廉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这家老夫妇身世颇为凄凉。
他们原有一儿一女，儿子尚未娶妻，就在早年保卫灵州的战争中殉国。女儿远嫁，很少回来。
一碗汤饼，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白玉带似的面片子落入沸腾的大锅，捞出后在冷水中一过，再盛进搪瓷碗，倒上陈醋酱水，撒入葱花蒜末，滚烫的热油“呲啦”一声泼上，香气就出来了。
再添上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端上桌，未入口便让人欲罢不能。
徐征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不消片刻便下去半碗，堪堪止住腹中喧闹。他抬起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正要接着埋头干饭，一个身影赫然闯入视野里。
那是个女子，身量娇小，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她径直走到灶台旁，与谢翁说着什么，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谢翁笑着摇摇头，女子便把东西揣回去。
徐征平日里闲着没事就爱在城里瞎转悠，性子又爽朗随和，这一块几乎没几个人跟他不熟的。他心中好奇，就要开口问谢老丈这女子是谁，却见她去解脖子上的系带。
斗笠摘下的那一瞬间，刚到唇齿间的字霎时凝住了。
“啪嗒”一声，筷子掉在了地上。
叶云决与徐征相对而坐，正好背对着灶台。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筷子，正要转头，就听徐征来了一句：“天仙啊……”
他立时梗住脖子，脸色也沉下来，“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徐征的眼珠子还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上不忘提醒他：“我的娘嘞！叔毅你看，我真是头一回……啊呀你倒是看看！”
他收回眼，见叶云决只顾低头吃饭，并不理睬自己，不禁催促起来：“你看看，这个是真好看，我保证你绝对没见过……”
叶云决不胜其烦，打断了他的话，“自己看！”
“切，不看就不看，不看吃亏。”
古人云：秀色可餐。望着赏心悦目的美人，碗中平平无奇的汤饼，硬是叫徐征吃成山珍海味。
不过叶云决可没工夫跟他似的在这里耗，再者，食客渐多，座位紧张，甚至有人不得不抱着碗站着吃。
他吃完了汤饼，便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带着掌风拍在桌面上，“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仔细又叫人偷了钱。”
徐征心不在焉地嗯哼几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仁至义尽，叶云决懒得管他了，起身大步朝外走，余光不经意扫见一桌。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梳着总角，身着粗衣麻布，淹没在食客中，毫不起眼。
叶云决脚步微顿，不动声色折了回去。他的饭碗还没收走，座位却已经被食客占了。那人见他去而复返，停下筷子，面色有些尴尬。
叶云决冲他摆摆手，只伏在徐征耳边道：“承源，你看。”
徐征倔强地一拧头，“看什么看！我叫你看你不看！你叫我看我就看？谁看谁是孙子！”
叶云决直接掰过他的脑袋，指着前方，开门见山地说：“角落那孩子，是不是偷你钱的那个？”
徐征立刻顺着方向望过去，怎奈隔得远，人太多，视线被挡住了。他干脆站起来，伸长脖子走了几步，甫一看清那少年，胸中怒气再次爆发。
“呔！死小子，哪里逃！”
在场之人无不被这嘹亮的一嗓子吸引了目光。那少年做贼心虚，乍闻其声便夺路而逃。
薛浣在过道端饭，刚好被他撞个正着，手中托盘飞了出去，身子也失了平衡，向后仰倒。
脑子一片空白，正慌张无措间，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肩背，帮她把身形稳了下来。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青年男子的面孔。
这人年纪很轻，但容止俨然，神采英毅，浓黑如墨的剑眉下，双眸如熠熠寒星一般，与她的眼睛直直相对。
奇怪的是，此人眉眼间竟让她有似曾相识之感，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来。
他很快收回胳膊，另一只手稳稳拿着托盘，移到她面前，目光偏开。
“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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