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接过托盘后退一步,“多谢郎君相助,您可有烫到。”
叶云决刚说完“无碍”,徐征就哼哧哼哧地提溜着那少年过来了。
他倒不是累的,而是气的,毕竟再不济也是年轻军士,全力以赴的,没跑几步,就在摊子口逮住了那少年。
少年被他钳制,乱挥乱踹的,嘴里犹在喊屈,“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抓你?老子还要打你呐!小兔崽子,我看你也不像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
“谁偷东西了,你血口喷人!”
叶云决沉声问他:“那你刚刚跑什么?还撞了人!”
少年扯着嗓子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想起来有急事,我愿意跑!怎么,大街上那么多人,谁跑谁就是偷了钱吗?”
徐征从他怀里硬掏出荷包,“那这是什么!”
少年理直气壮,“我的荷包!还给我!你抢我的荷包!”
食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叶云决见状,觉得这番实在不成样子,便要徐征把少年拉走。
可那少年贼精,大叫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才不走,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抢我的钱,还要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灭口!”
徐征的脸气得青红交加,“死小子,你家里是唱大戏的吧!”
叫他这么一闹,再领到一旁私下解决,反倒显得二人图谋不轨了。
明明占着理,却叫个半大小子拿捏住了,他俩心里可真窝囊。
谢翁从灶台过来,腰上还系着围裙,对那少年说:“你这娃娃可知道,这两人是……”
徐征和叶云决不约而同止住了谢翁的话。要让人知道他俩是官军,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万一再传到赵奢耳朵里,他那个臭嘴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话,翻来覆去地笑上一年半载。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就在这时,一个柔婉的声音仿佛春风吹开阴霾,“这位郎君,可否将荷包借我一看?”
徐征转头望见小娘子那张明艳的芙蓉面,心头积攒的怒气消弭了五六分。
他虽没指望着小娘子能帮什么忙,但被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瞧着,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放开了揪着少年衣领的手,将荷包递了过去。
薛浣伸手接过,她的手和脸截然不同,虽然也是白皙的,却糙得很,一看就是做过不少粗活的贫家女子。
“好新呐。”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问徐征和那少年,“你二人可记得,这荷包是何时所得,如何得来?”
徐征刚要开口,望着她妍丽的面容,话卡在嗓子眼里。
那少年整理着衣裳,不假思索地说:“上个月,我娘绣给我的。上头的图案是蝙蝠和木兰,用的是三蓝打籽绣,这是我娘的绝活。”
“放你娘的屁!”徐征破口大骂,“什么三大篮子四大筐子的,少在这里胡扯。”
“哪里胡扯?这就是我娘绣给我的!”
薛浣问:“你二人可记得这荷包里一共有多少钱?”
徐征说:“刚好一百个。”
少年说:“一共七十六个,不信你数数。”
“不要脸的死小子,你他娘的真能花。”徐征握紧了拳头,阵阵肉疼,“一会儿工夫给我糟蹋了二十四文。”
薛浣将铜钱悉数倒在身旁的桌子上,信手拨弄着,对少年道:
“七十六文不是小数目,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若真是你的,莫不是偷拿了家里的钱?我看,还是把你爹娘叫来问问的好。”
一听到要叫爹娘,少年有些慌神了,“不用问!我偷偷攒的,谁也不知道!”
薛浣讶然:“偷偷攒的?”
“对,从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偷偷攒在罐子里的,一直攒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这些年的压岁钱也都在放里边。”
“那你每年,能往里放多少?”
“呃……”少年算了算,“不到二十文。”
“哦,可这些铜板放了五年,竟无一枚生锈,你是如何保存的?”
“就放里边呗,不拿出来,当然就跟新的一样了!”
“也就是说,这五年你就只往里放,从不拿出来,所以它未被磨损,依旧光亮如新?”
“对,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诶?那你为何今日突然全都带出来了,若是我的话,只取要用的钱便是,全取出来万一生锈了怎么办?”
他有些气急,“我的钱,我爱取多少取多少!”
“哦?那你可否告诉我,如何在五年前,就能拿到三年前才开始发行流通的建中通宝?”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把那少年劈在了当场。
“什么?”
薛浣微微一笑,“你当时年纪小,可能未曾留意。五年前,这些铜板可乱了,有前朝五铢,还有南齐的太货六铢。直到三年前,朝廷把这些全都废了,统一铸了新钱币,就是现在建中通宝。”
她指着桌子上的铜钱,“照你的说法,那这里面,最多只有四十个建中通宝,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
“那……那是因为换了呗!”
薛浣将铜钱划作一堆,边往荷包里装边道:“可你自己说了,你从五年前就开始攒,之前一直没有拿出来过。你是偷偷攒的,你爷娘不知道,也不可能给你换。”
少年继续狡辩着:“我记岔了,我是三年前开始攒的!”
薛浣装好了钱,将荷包递给徐征,对他道:“小郎君说过这样一句话,大街上那么多人,谁跑谁就是偷了钱吗?您还记得吗?”
“记得。”
“在这之后,您才夺过荷包。”
“对,他藏在内怀,我好不容易才掏出来。”
“在这句话之前,您有提过钱的事吗?”
徐征回忆片刻,猛得一拍脑门,“对啊!我从来没说过你偷了我的钱,你咋知道的!”
薛浣对脸色发白的少年道:“你若真无辜,这位郎君说你偷东西,你除了否定,总该问一句,我偷你什么了?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顽劣,摘张家菜,摸李家果,在摊子上顺手牵羊,都是常事。你若真无辜,如何笃定被偷的是钱,而不是吃食,或是贵物?”
“我……”
峰回路转,徐征一腔郁愤烟消云散,嘲弄道:“扯!扯啊!你再接着扯啊!让我听听你还能扯出什么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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