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大哥哥，你是头一次坐905路车吗？眼生啊！”男生眉眼微弯，张扬的嘴角略带戏谑，只是稍一侧身，便将平整的校服牵出几个皱子。
被搭话的那人提着手提箱，颔首不语，墨镜顺着鼻梁下滑，露出那双桃花似的眸子，尽管眼底平淡无波，却无时无刻不在人心尖划出阵阵波纹。
男人瞥了眼声音源头，轻蔑地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偏过头，朝着离男生最远的座位走去，留下男生独自一人风中凌乱。
从没被如此对待的男生瞳孔骤缩，说不出一句话来，左顾右盼好一会，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哥哥，我是什么恶鬼吗？为什么不理我啊！”
车内众乘客不约而同循声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小鬼大呼小叫，唯独闹剧的另一位主角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
被二十几双目光锁定，男生也不胆怯，反而更放荡了些：“嘿嘿，大哥哥你叫我余灰就行……你坐到几站啊？去哪呀？……是去工作吗？工作加油啊！……哎，我林城私立中学白校部的，大哥哥你有空可以来看我啊！……”
“怎么还不理我？”余灰两三步走到男人身边，一脚把邻座的乘客踹翻在地，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嫌我吵是么？啊啊，那我长话短说好啦！”
眼看余灰越靠越近，男人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仿佛是在印证那句“嫌弃”。
见状，余灰笑容更胜几分，一把揪住男人衣领往自己的方向拽。他贴着男人的耳廓，轻声道：“呐，哥哥你怎么没有灵魂啊？”
“是不是被拿走了？真可怜，嘻嘻嘻嘻。”
嘴上说着，余灰动作不停，双掌紧贴男人瘦削的脸颊，稍稍用力，硬生生将那仍旧平淡的脸掰到眼前。
“还不说话？”语气略带疑惑，余灰歪头打量起对方，拇指游走于皮肤之上，画出一条顺滑的弧线，最终停在男人的嘴边，自言自语，“真讨厌啊……”
忽地，他两指骤然弯曲，伴随一声凄厉惨叫，男人抿起的嘴角被拉到耳根，血肉撕扯下，原本的草稿由一条曲折而刺目的血色弧线所取代。
“这样才好看。好看的人，就该多笑笑。”
“啪嗒——”
男人痛得下意识往身侧扭头，不料余灰突然卸力，自身力量又没控制好，墨镜便顺势摔在地上，变成几块碎片。
“我有招惹你吗？很痛啊！”卑微打工人凌晨彻底不装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抬手狠狠抹了把脸，拭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看起来委屈至极。
明明很努力伪装生人勿近的气势，为什么还有鬼找麻烦啊！明明有很努力工作，为什么还要冒着危险加班！
“原来不是哑巴。”余灰垂眸片刻，貌似真的因此震惊不已，旋即俯身，绅士地向凌晨伸出手，“地上凉，我拉你起来吧。”
这鬼是不是有病？看了眼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凌晨一手捂脸，另一只手借着余灰的拉力，缓慢起身。
他满是狐疑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可是学生会公认的年度三好学生啊！”余灰轻轻拍去对方身上的灰尘，十分贴心，“帮我个忙，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体贴令凌晨受宠若惊，他故作？镇定，可目光始终离不开余灰的两枚胸牌——“林城私立中学：白校部学生会会长”及“林城私立中学：美术社社长”。
若是正常学校的职务，凌晨或许会夸上几句优秀，但这是林城私立中学啊！
搭个便车都能遇到煞神，怎么自从乐园副本后天天倒大霉啊？！
“你说，我尽力办。”凌晨表面上虽毕恭毕敬地答应，实际上已经在心里喊了不下五十遍“老板救命”。
“等会再说吧——戏剧的主角要登场了！”余灰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喘着粗气，领着凌晨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不禁与那日同俞知夏攀谈的景象重叠。
凌晨半张脸贴着玻璃窗，浑然不在意裂开的皮肤，双眼出神，定定地望向路边各类建筑。
建筑之上，墨色的幕布笼罩天空，朦胧间水蛇般的血丝不断游动，似是监视阴影之下掩藏的罪恶。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血丝都是由聚集在一块的浓厚血雾构成。至于血雾的来源……地狱中挣扎的鬼怪们心知肚明。
心中想着，凌晨不由自主地移动目光，眺望远方，仿佛透过幕布，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事物。
“你在看什么？”余灰凑过来，沿着凌晨目光的方向看去，接着恍然大悟，“虚假外的秘密不是你能触及的吧？”
“这附近凌雨的气息太浓郁了些，没发现？”凌晨答非所问。
低哑的嗓音化作烟尘消散，隐匿于二人眼底。余灰敛去笑容，总算有点学生会会长的架势：“如果没有，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你好像知道很多啊……”他正色几分，唇瓣开合间仿若在思索如何将眼前人吞入腹中，“我改主意了！考虑来夜校部应聘老师职务吗？教什么都行！”
“呃……”话题太过跳脱，凌晨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嘴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要加班吗？工资多少？危不危险？”
脑电波对接仅需一秒，余灰钳住凌晨双肩，扬眉道：“不加班，工资你定。”
“说到危不危险……反正比在《死亡录像带》工作安全！怎么样？来不来呢？五险一金，包吃包住！一天工作4小时，周末双休！还有年终奖！”
老板，对不起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凌晨被余灰说得一愣一愣的，已经开始思考辞职信如何书写、如何呈交以及如何让老板同意让他辞职了。
等等！
回过头仔细琢磨那一番美言，他猛地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赶忙挣脱束缚，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
“嘘！”余灰恢复以往笑眯眯的模样，食指抵住凌晨血肉模糊的唇，玩世不恭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特别的气味。”
“啊好饿……可惜你就一副壳子。”
见对方打着谜语，凌晨既不恼怒，也不疑惑。毕竟，大伙同为鬼怪，被诅咒折磨得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喜欢打谜语实属平常。
这可是异界的优良传统啊！
“箱子里有巧克力，你要不要？”自俞知夏展示了自己哆啦○梦般的背包，凌晨深知备足物品的重要性，于是模仿着带上许多有必要、没必要的东西。
“巧克力过敏。”
骗鬼呢？都成鬼了，还过敏？！凌晨无言以对，明白对方拒绝的意思，可理由编的太生硬了吧！
“你别不信，真过敏。”余灰瘫在座椅上，仰面朝天，弯起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正当凌晨要反驳之际，发觉脚下的地面兀地疯狂颤抖，像是被人拦截，不再向前行驶。
乘客们交头接耳，讨论起目前的形势，声音或大或小，但无一例外顶着一张惊恐万分的表情。
“叮咚——”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各位乘客不要来回走动。车上禁止吸烟、大声喧哗等不文明行为，禁止携带危险品上车。”
“下一站林城精神卫——”
“下一站站、站是……滋滋滋啦……○○公寓……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播报完毕，车内静默刹那，转瞬间回归嘈杂，甚至相较先前更胜一筹。
“不是吧？之前也没有这种情况啊！”
“司机！司机！怎么回事？！”
“现在跳车还来的吧？”
“别跳车了，你也不看看外边是哪里！”
车外气温骤降，紧跟着车窗内壁附着一层水雾，遮挡了众人向外一探究竟的视线。
血腥气从门窗缝隙挤入，充斥在鼻腔内，令人作呕。诅咒丝线宛若黑色爬虫，紧随其后，为剧目的主角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诅咒之力几乎化作实质，沉沉地压在背后。凌晨耳畔嗡嗡作响，像是末日前的警报轰鸣声，大有穿破耳膜、炸碎眼球的气势。
他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个层级的诅咒，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祈祷诅咒的主人收敛气息，留他一条生路。
好想吐……好想死……好想消失……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居然还说得出话！凌晨听到身侧之人调侃般的话语，对自己战斗力为0的实力很是无奈，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呕——”
耳边传来一阵难以启齿的声音，凌晨被好奇心驱使着，一咬牙，动弹不得的脖颈稍微动了动，抬眼看去，就是余灰弯腰呕吐的场景。
这什么情况？
画面太美，他不忍直视，默默为对方点了根蜡，继续祈祷。
看样子今天不易装b。
想到自己装b被打，余灰装完吐成狗，他更加认同了几分。
砰的一声，车门被强行冲破。可意料之外的，把众人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诅咒之力消失殆尽，正如当初出现时那般突兀。
对于来者的身份，深受诅咒其害的乘客们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除了诅咒之力的主人，还能是谁？
凌晨努力平复体内紊乱不堪的诅咒，好不容易稳固□□，便大着胆子，以座椅为掩体，偷偷瞟了一眼门口。
视线聚焦的刹那，他后悔了。
居然是个熟人，还是最不可能以这种形式出现的熟人！
“啊啊，又见面了！”余灰直起身子，不断擦拭嘴角溢出的不明液体，笑容说不出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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