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认真啃着手里糖葫芦的云栽听见褚徽月说话,她微微抬头,认真打量了褚徽月好一会儿,才确定她没有听错。
她问:“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丧了?什么起立?”
在褚徽月穿越之前,原身从没接触过围棋。
如今她突然冒出一句围棋界的黑话,想必任谁都会感觉奇怪。
褚徽月收回目光,不在意地说了句:“没什么,只是感觉快结束了。”
与此同时,台下观棋人的争吵逐渐传上二楼。
“黑棋在右下才有优势,只要稳住,不下错,赢面很大。”
“我觉得自白棋27手大漏,黑棋用三路飞顶住后,赢面就已经开始偏向黑棋了。”
“司徒达也还是年轻,太冒进了。”
“可惜了,本来他是最有希望拿下这一届棋圣的。”
“现在说这些话,还为时尚早,再看看,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
云栽顺着声音向下看了一眼,随即将信将疑地问了句:“姑娘觉得谁会赢?”
褚徽月没有多思考,说:“如果是我的话,白棋不可能赢。可是,黑棋不是我,所以只能白棋赢。”
云栽:“啊?”
这是什么答案?
云栽啃了几口手里的糖葫芦,说:“姑娘现在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云栽话音刚落,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很整齐的惊呼声。
“白、白棋中盘获胜!”讲棋的先生激动得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谁能想到白棋这手棋,竟然是这个作用……”
顺便听了一耳的云栽不由得瞪大眼睛:!
还真是白棋赢了?
云栽快速收回目光,激动地说:“姑娘,你神了啊!”
褚徽月的目光顺着围栏望下去,看着棋面上交相交杂的棋子,她不疾不徐地说:“黑棋的下棋水准,也就到这了。”
是极限了!
棋面上,左侧黑白两棋局势焦灼,右侧看似固若金汤,实则逐渐瓦解。
白棋先前好几手妙手布局,都没有被黑棋发现,甚至瞒过了所有人,这就说明对弈的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
输也正常。
见胜负已分,褚徽月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她将自己的糖葫芦扔在一旁,拢起衣服说:“云栽,我们走吧。”
此时,云栽的糖葫芦吃得也差不多了,她问:“姑娘,我们现在去哪儿?”
褚徽月想了会儿。
她的老爹喜欢围棋,那就……
“去个棋室,买个棋子或者棋盘吧。”
云栽双目放着光:“姑娘是想给主君买礼物吗?”
褚徽月:“嗯。”
云栽激动地说:“我们一定要买好一些的礼物,让主君开心一下。”
褚徽月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问:“我老爹,口味很刁钻吗?”
云栽厉声制止:“姑娘胡说什么呢,我们主君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也是天下最好的家主。您怎么能称呼他为老爹呢。”
越到后面,云栽的声音越没了底气。
褚徽月认真观察着云栽的表情,像是注意到她表情里的欲言又止,她用鼻音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疑惑:“嗯?”
云栽知道自己再瞒下去也瞒不住,她说:“哎呀,虽然我们主君脾气顶好,但是他对围棋方面的事儿要求极高,稍有不顺心,就会生好大的气。家里的哥儿,姐儿都不敢轻易送他棋盘或棋子儿,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
“平日里,也就是懂棋的四哥儿买礼物最合他的心意。”
“可是我四哥又不在这里。”褚徽月无奈。
云栽:“所以,这次给主君买礼物,我们一定要好好斟酌一番,万万不可敷衍了事。”
褚徽月:“我们钱财够吗?”
云栽沉默片刻,说:“不咋够。”
褚徽月:“……”
“姑娘,要不我们换个礼物吧。”云栽建议道,“我们不懂棋,送棋太危险了。”
褚徽月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她泛泛地说了句:“看看再说。”
—
俩人从二楼走下来,还未到一楼,便有一群人呜呜泱泱从门口处涌了进来。
云栽本能地将褚徽月护在身后。
“姑娘。”云栽顺手将自己手里的帷帽递给她。
“关老爷,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人群里一个发髻斑白的老汉儿跪在地上祈求道。
“既然你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要把她当成赌注,你是真的爱她,还是想赖账啊。”
那个被称作关老爷的,是个又胖又矮,且带着一个啤酒肚的男人。此时,他一边盘着手里的核桃,一边慢悠悠地说。
“我没想过楚云潜会输,我以为……我以为……”老汉儿替自己解释道。
关老爷轻蔑地笑了声,继续说:“你以为楚云潜作为当今棋圣,司徒小孩儿,根本赢不了,对吗?”
老汉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是。”
关老爷继续轻笑着说:“结果谁曾想,司徒赢了,你现在就想耍赖了。”
一听耍赖两个字,老汉儿急了:“关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老爷制止住了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说我们关家欺负人,我给你一局棋机会,你要是能赢下我家棋侍,你的女儿原封不动还你。”
老汉赶紧起来:“好好好!我和你比。”
关老爷用拿着核桃的手轻碰了一下老汉的肩膀,说:“别着急,我还没说要是你输了,你的女儿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呢。”
老汉心头一颤:“还……还有惩罚呢。”
“有,”关老爷继续说,“你要是输了,你女儿发放奴籍,终身为我关家奴。”
老汉彻底着急了:“这不可啊!不可啊!”
“既然不可,你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个什么劲儿?我现在只是收了你女儿的卖身契,又没有让她变为奴籍。”关老爷威胁道,“不要得寸进尺啊。”
“爹爹……”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人群里传出来。
看这架势,应该是被那位老汉卖掉的女儿。
“惠儿!”老汉抱着自家女儿哭。
惠儿泪流满面:“爹爹,惠儿不要去关家不要去关家。”
掩女而泣的老汉早已哭到声音嘶哑了。
关老爷:“来吧,既然不想来关家,那就下一场吧。赢了,我们什么事儿没有;输了,去衙门变户籍。”
这次,那位老汉想起与自己的女儿商量了,他松开自家女儿,问:“惠儿,你说呢。”
惠儿沉默片刻,仿佛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爹爹,我们下!”
说完,她含泪鼓励道:“爹爹,明年可是要参加国考的人,一定不会输的,我相信你。”
这次,那位老汉彻底沉默了。
此话一出,老汉没急,站在楼梯上的云栽倒是急了,她气到跺脚:“关家为何这般欺负人?不过是赌输了一场棋,竟然让一个好好的田户女子变为奴籍。”
关家,褚徽月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听说是这个边陲小县的富贵人家,远方有亲戚在京都任职,所以平日里行事做派嚣张跋扈了些。
她默默看着台下,说:“你为什么不说,是老汉明知道赌约有风险,偏偏还要拿自己的女儿当赌注?输赢不论,难道身为女子,就活该沦为自己父亲随意买卖的物件吗?”
“啊?”
云栽有些不理解褚徽月的角度,她诚恳地回答说:“姑娘在说什么?那位老汉,本就是家中主君,自然有随意处置家中女子的权利啊。”
接受过现代思想熏陶的褚徽月微微蹙眉,说:“我不认可,女子应该依自己而活,应该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人生。”
“家中主君如何?家中姑娘又如何?自第一声啼哭响彻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们应该庆幸的是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平等且自由的人。而不是在她宣告自己生命来临的时候,任由腐朽的糟粕在她的生命里刻上男尊女卑、以父为天的烙印。”
沉默半响,褚徽月像是不解恨,继续说:“人生而赤-裸,谁又比谁高贵?”
男尊女卑?放屁!
云栽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反驳:“姑娘……”
褚徽月不应答:“走,我们去看棋。”
与此同时,一楼的一个简单的棋桌前围满了一群看热闹的观棋人。
褚徽月和云栽根本挤不进去。
不得已,俩人只能在吃瓜群众另摆的一局棋里看热闹。
下棋的俩人采用的下棋方式是分先。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棋手随手抓一把黑棋棋子,由另一个棋手猜单双。
猜单——需要在黑棋棋子松开之前,靠近白棋的棋手在桌子上放一颗白棋。
猜双——则需要放两颗白棋。
猜对的棋手,执黑先行。
而这一局,执黑先行的,是那位关老板的棋侍。
刚开局,关老板的棋侍率先采用了最传统的开局方式。
一手小目,随后紧连三三守角,视角打开,纵横三路,角地稳固。
后面稳扎稳打,局势还算可观。
反观老汉这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除了开局几个固定的定式外,后面的棋基本毫无章法。
“爱棋却不好棋,”蹙眉看棋的褚徽月,说,“这种水平参加围棋国考,是打算一轮游吗?”
褚徽月的声音很小,能且只能站在她旁边的云栽听到。
云栽警惕地几分,她趴在褚徽月耳边问:“姑娘,你说那个老汉不会棋吗?”
褚徽月继续小声说:“不会倒不至于,只是不常下是应该的了。”
云栽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褚徽月:“开局定式基本看不出水平,背几个定式,基本也能下个七七八八。”
“只是,一求变,他的章法就乱了,重心不稳,角地不牢。以他的棋力,他大概会在第50手认输。”
云栽认真数了数,说:“现在是第27手,还差23手。”
褚徽月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云栽有些着急,也不知道她对褚徽月哪里生出来的信任,她焦急地问:“姑娘,白棋还有机会赢吗?”
褚徽月斜眸觑了她一眼,反问:“为什么没机会赢?”
云栽疑惑:“您刚才不是说白棋会在50手认输吗?”
“对,”褚徽月说,“可是,那是他所能撑到的极限。”
“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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