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灵。
草木精怪亦有灵。
凡尘生者,众皆有灵。
故而虫鱼草木吐纳灵气,修成人形,奔走世间,不乏个例。
若精怪不造杀孽,安稳度日,修真界也便睁只眼闭着眼,不会故意为难。
但若居心叵测,妄图欺辱凡人,那修士见之诛之,绝不留半分情面。
譬如今时名满天下的揽芳阁,其第一任阁主便是苍山脚下未名湖中一株姝丽莲花所化。
修仙者聚灵气,蕴五行,了悟天地间,终成大道。
而精怪修行千年,化悟成人,岂不殊途同归。
人分好坏,妖有善恶。
不可一味而言。
只除了魔。
九州大陆,浩浩荡荡十万里。
分为天地人三界。
人界芸芸众生。
天界虚无缥缈。
而地界曾也是如天界这般遥远之物。
传言,天界仙气缭绕,非有仙缘不得入内。
地界魔气森寒,亡故冤死之魂囚聚于此。白骨堆积为地基,天边倒挂着血河。
无论是成仙,还是入地狱,均不是凡人可以奢望的地方。
纵是偶有人帝,半生渴求长生,乞望仙尊垂怜,夺取灵丹妙药,也未曾有半分长进,最后颓唐老去,暮年终于三捧黄土。
只千年前,魔尊暴虐,凝聚魔气,嗜血成性,徒手撕裂地府与人界的屏障,带领万千魔种践踏于九州大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首当其冲的便是仙道至尊,千百年来独一人的大乘期巅峰,剑道祖师,丰成旭。
传闻那日,地狱之门降临人间,天上瓢泼诡异红雨,屋顶盛开末路彼岸花。
魔尊满头浓稠血液流动着的长发,漆黑无光、没有瞳仁的双眼,十指间没有护体的指甲,只见蠕动着的血肉。黑沉沉的魔气填斥着他破碎残缺的隐约像是人性的躯体。
他一魔单枪匹马杀进当时灵气最浓郁的神山,毫不费力屠杀万千修士后,将仙尊丰成旭一掌打碎天灵盖,尸身挂于皇城墙上警示苍生。
凡逆魔尊者,亡。
自那以后,魔种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血池里茹毛饮血长大的怪物,毫无知觉,毫无感官,来人间岂不如鱼得水,残忍异常。
人间血流成河,腐肉堆积,白骨森森,恶臭连连。
无论是何怪诞,为何魔种,处处可见其食人吞兽,搜骨扒皮。更有甚者,喜欢听渺小凡人临死前惊慌失措、绝望挣扎,最后无望而终的气力,宛转悠扬,像是对他们残暴行为的赞颂曲。
人间在这样的炼狱中蹒跚了五年。
直到天地不忍,神女降世。
神女发饰为祥云,步步生莲花,面容端雅肃静,出手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她携神器,击溃魔种,焚烧其尸身,炼化其魔气。
最终天地人三界灵力纯粹之极的神女,与魔气肆虐非人非兽非灵的魔尊,悍战于人间最后一处魔地,地狱之门。
神女将魔尊逼回地界,又恐其修炼百年再次撕毁界障闯入人间为祸四方,借神器返魂灯剥夺肉身追去地府,耗尽全身灵力将魔尊消灭殆尽,不得复生,这才了结。
只余片刻残存在返魂灯的衣物丝帛,向人间传递着铲除魔尊的喜讯。
哪怕是以她自己不得好死、灵魂泯灭的代价。
人间回复昔日的和平,繁衍生息。
可神魔一战,惊世骇古,灵力耗竭,修真界早不复千年前那般勃勃生机,遑论那时仍有数十大乘期修士可抵抗魔种,此刻此时合体期修士都寥寥无几。
合体期巅峰的剑宗萧池睿,早问鼎修真界良久。
百年来,尚无一人可与之为敌。
若真如他人所言,那顶上白洞是魔器所致。
不论魔尊,纵是魔种重降于世,也怕少有人能敌。
灵气匮乏,修真界式微。
凡魔相关,皆为禁忌。
千百年来,无人敢提那时凶恶之境。只余残页泛黄、支离破碎的些余古籍上有些余记载。
众宗派皆言千年前为神话,神女救世为戏言,不可信,不可言。
今日,那修士真是昏了胆子,来说这扰乱军心的话。顶上白洞岂可为魔器,又怎可为魔器?
幸好群玉楼楼主秋鸣燕见多识广,成竹在胸,稳如泰山,带领众人破除谣言,稳定军心,争取一举歼破邪修阴谋。(话说,这也是只说“邪修”,不说“魔修”的原因。修真向来谈“魔”色变。)
只闻秋楼主言:“魔族一事纯为戏谈,魔器一事更不要再提。敢问诸位,个个也都是行走修真界多年见多识广的人杰,谁可曾见过那所谓的魔族。”
“今日,本就是各位受郡守之邀,来破获听海潮诡案,万不可由此等戏言,扰乱军心,耽误要事。”
江如瓶自宁野伤了江芳吟少阁主后,便对全天下的男人心存芥蒂,对这故作深情的楼主自然也没什么好的看法,此刻更是不加理会。
风何故还在专注揉着林茵手腕脚腕间红肿的皮肉,冰凉的霜花膏在伤处渐渐绽开,被皮肤的温度灼成湿漉漉的一团。
虽然被揉的林茵看起来着实不太自然,只垂眸低低看着伤口。
那吞金兽的主人一贯沉默寡言,一时洞窟内气氛凝滞。
最后还是闲清山体面人林茵搭腔,“群玉楼楼主说的在理,诸位既受郡守所邀,便全心全力侦破诡案,早日还听海潮百姓安稳幸福。何苦为了莫须有的猜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只是秋楼主,不知您与郡守接下来的部署如何?”
秋鸣燕说:“我与郡守相约,幻境内外里应外合,歼灭贼众。”
“只是奇怪,被抓之际,我与手下三人尚未看清邪修的实力以及贼众数目。我等假借赴万镜会之名,从听海潮城西赶来,尚未入城,遇一老吏,天雨卖伞,伞身是翠嫩的芽尖绿,伞柄是普通的木把,只那伞杆分外诡异,是用银白反光的白漆涂抹,触手冰凉。”
“白光一闪,转眼后昏迷过去,再睁眼便被搜去身上法宝武器,被倒挂在了这崎岖石壁之上。”
“也因此,秋某至今仍未摸清这帮邪修的实力,愧对郡守。”
“不知各位,可否有其他见解。说与诸位听。”
江如瓶在要事面前绝不含糊,只听她细细道来。
“我虽是存了些被抓走后帮少阁主探路的想法。只是还未等我主动实施,便已不知何故被困到此处幻境。”
“群玉楼沈世嘉仙子与少阁主交情甚笃,便写信邀少阁主来万镜会相助。三日前我与少阁主抵达听海潮,在仙子安排下,到群玉楼名下宅院收整好行囊后,已至亥时。少阁主与仙子多日不见,自是一番叙旧。”
“我无事可做,见万镜会人潮如织,热闹非凡,便自行溜出门去,打算借此契机,给我们颜冠天下的少阁主,买个能称得上她美貌的梳妆镜。”
说罢,江如瓶看向林茵,“不过我当时未知林茵仙子在此,仙子对我一往情深,我自是应当给仙子也送个精巧的银镜。”
风何故嫌弃至极,不屑回视。
林茵讪笑回道:“江小姐,烦请说重点。”
江如瓶这才慢悠悠地续回来,“我当时看中了一只水银镜。”
“银白的边框上镶嵌着碧蓝的纹路,镜面背面是朵灼灼盛开的并蒂莲。清丽雅致与我家少阁主正好相称。”
风何故俯身在林茵耳边小声嘀咕,“传闻第一任揽芳阁阁主便是湖心的一株姝丽莲花,相必这少阁主身上也有些莲花的血脉。”
林茵悄摸摸看向江小姐。
“就在我端详完那朵粉莲,起身打算跟摊主付钱时。水银镜反映出抹昏黄的光,再睁眼时便已置身这幻境。”
“现在想来怕是不小心反射到了摊边檐角挂着的油灯。”
......
众人各抒己见。
有名有脸、作风张扬的人物都说了个差不多,轮也轮到他风何故。
见风何故正专注打理她被抓幻境、久未打理而搅在一起的乌黑长发,林茵咳嗽一声,引回众人的视线。
“林茵,闲清山剑修。”
众人不解这清丽仙子为何要替风何故强出风头,明明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张扬的性格。
“此番奉令下山陪同门师弟凌翊探破听海潮诡案。”
此话一出,惊叹声此起彼伏。
——细细看来,这确实是昨日天居楼里凌翊护在身后的女修。
——听说昨日天居楼热闹非凡,凌翊为一不知名女修怒斥揽芳阁众弟子,吓得店小二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声。
——那消息传到我耳边时,我还懒得理会。毕竟凌翊可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冷面孤傲,活脱脱跟萧池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不亏是无情道修士首徒。谁能想到他会为这点风流韵事大动干戈。
——这事是真的?我还以为又是那《凌立羽》话本里传出来的谣言。
——那剑道第一人凌翊当真这般在意于她?
——废话,不然你以为那邪修抓林茵仙子为何,不正为了威胁凌翊吗?
风何故攥紧掌心。
废物凌翊,让我娘亲陷入这般攀附于人的舆论境地。
正欲开口打断流言,却有人先他一步。
向来沉默寡言的吞金兽主人开口,“聒噪。”
声线沉冷,似蕴千斤气力,随后跟过来的便是冷漠鄙夷的一眼。
被那极富威势的一眼震慑,在场数十人竟再不敢开口乱言。
江如瓶松了口气。
风何故继续刚刚停滞的动作,再次轻柔揽过林茵一路奔波而乱糟糟的长发。
寂静的洞窟中,只能听见林茵温和又不失态度的声音——
“我与风何故一道被抓,便由我来说。”
林茵仙子模样清丽,气质卓然,向来白皙清瘦的皮相上此刻满是肿胀的淤痕,任谁见之,无不触目惊心。
但她从始至终面容平和,神色坦然,对那些流言蜚语无丝毫动摇惭愧之色。
凌翊,你老婆受伤了,还不赶过来救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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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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