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吓人。
姜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宴会上耍嘴皮子只是开始，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
明决，她的夫君。
一个在原主记忆里，只有冰冷背影和厌恶眼神的男人。
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为人向来心思深，手段也狠，官场上都叫他玉面阎罗。
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几乎不可能。
姜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夫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得很轻，“今天的事，确实是我的错。要是我能更安分一些，不存那些虚荣的心思，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她姿态放得很低，主动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继续扮演那个愚蠢虚荣的自己。
这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一个蠢人，偶尔灵光一闪说出几句漂亮话，还说得过去。可一个蠢人要是突然变得逻辑缜密、能言善辩，那就很吓人了。
明决讥讽的勾起嘴角。
“虚荣的心思？”他念着这几个字，身体又往前凑近了几分。
他身上有股皂角香，还混着点酒气，让姜檀呼吸一滞。
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你的心思，可不止是虚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听着亲近，话却字字伤人，“你嫁入我明府一年，除了争风吃醋，搬弄是非，还会做什么？”
“为了在宴会上出风头，你敢去招惹三皇子。现在事情闹大了，又想用几句漂亮话糊弄过去？”
“姜檀，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三皇子是傻子？”
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她一缕碎发，在指间绕着玩。
动作看着亲密，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姜檀能感觉到，那缕头发被他越缠越紧，头皮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这是个警告。
她没有挣扎，甚至没动一下，任由他缠着自己的头发。
她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夫君说的是。”
她没有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就是个蠢人，是个只会争风吃醋的妒妇。我嫁给夫君，却得不到半分垂怜。所以我想让所有人都高看我一眼，想让夫君……也能看看我。”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今天，我确实是存了心思，想借着给三皇子敬酒出个风头。可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到那个地步。”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摔倒在地，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夫君，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想着，你会不会当场休了我，姜家会不会因为我蒙羞，三皇子一怒之下，我们所有人会不会都完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话，就自己冒出来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
“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连累你，不能连累家族，我得把这件事圆过去。等我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把一切都归结为急中生智。
人在绝境之下，确实能爆发出不寻常的潜力。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也算说得通。
明决缠绕着她头发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依旧锐利，但眼底的讥讽散去了一些，转为更深的审视。
他看着她。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紧咬的下唇，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不像是在说谎。
至少，他看不出破绽。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这个女人，真的只是在生死关头，被逼出了急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否决。
不。
不对。
急中生智，可以解释那番话。
但解释不了她之后的反应。
她避开自己伸出的手，面对三皇子时的从容，事后退到一旁的安静……
这一切，都和她过去一年里咋咋呼呼、愚蠢张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是吗？”
明决松开了她的头发，身体也坐了回去，重新靠在车壁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车厢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最好是这样。”
他闭上眼，淡淡的扔下一句话。
“姜檀，我不管你今天到底是急中生智，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你只要记住一点。”
“安分守己，做好你明夫人的本分。不要再给我惹任何麻烦，更不要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姜檀垂下头，轻声应道：“……是，夫君。”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姜檀知道，今天的危机，算是暂时过去了。
明决虽然依旧怀疑，但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他不会拿她怎么样。
但她也清楚，从今天起，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
从前是纯粹的厌恶和无视。
现在，却多了一分审视和警惕。
他开始把她当成一个需要提防的对手，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蠢妇。
这并非一件好事。
但对目前的姜檀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至少，她在他心里，终于有了存在感。
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
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明决连眼都没睁，径直起身，掀开车帘，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的背影，比在宴会上时还要冷漠。
姜檀坐在车里，没有动。
她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朱漆大门后，嘴角才缓缓勾起一抹没人察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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