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下了马车,一阵带着初秋凉意的夜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看了一眼国公府气派的朱漆大门。
两个守门的家丁见了她,腰都懒得弯,只当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的说笑,眼神里的轻慢毫不掩饰。
姜檀只当未见,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影壁,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妇,看见她便远远避开,要么就低着头,脚下步子迈得飞快,唯恐沾上什么晦气。
连一声“夫人安”都舍不得给。
这就是原主在国公府的处境。
一个不被丈夫待见,也就不被下人放在眼里的主子。
走了大概一刻钟,才到了一处偏僻院落。
院门口的匾额上写着“汀兰院”三字,字体清秀,只是边角的漆已经有些剥落,透着一股没人打理的萧索。
这就是她的住处。
国公府长媳的院子,却比府里一些得脸管事住的还要偏。
她刚进院门,一个穿绿衫的小丫鬟就提着灯笼,急匆匆的从屋里迎了出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小丫鬟看见她,眼圈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奴婢都快急死了!听说您在宴会上……”
她“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话都说不完整,“外面都传疯了,说您冲撞了三皇子,要被……”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姜檀看着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丫鬟。
这是原主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绿竹,也是这国公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好了,别哭了,进去说。”姜檀拍了拍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风大,小心着凉。”
绿竹胡乱的抹了把眼泪,连忙点头,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哽咽:“小姐您不知道,您刚走没多久,咱们院里的炭火份例就被内务房的人扣了,说是这个月的已经用完了。还有晚膳,送来的都是些剩菜……”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们就是看您和姑爷关系不好,故意欺负咱们!”
姜檀沉默的听着,没有说话。
这就是现实。主子不得势,手下的奴才也跟着受气。
进了屋,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屋里的陈设还算精致,只是许久没熏香,桌椅上落了层薄灰,显得有些空旷。
“我想沐浴。”姜檀解下披风,浑身沾染的酒气和脂粉味让她皱了皱眉。
“是,奴婢这就去催热水!”绿竹连忙应下,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姜檀叫住她,“别去催了,让她们送来就是。什么时候送到,我什么时候洗。”
去催?不过是自取其辱。
那些阳奉阴违的下人,只会找一万个理由搪塞。
绿竹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小姐平静的侧脸,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是,小姐。”
她出去吩咐了小丫鬟,然后回到屋里,手脚麻利的帮姜檀拆下发髻,换上轻便的家居服。
果然,热水迟迟没送来。
姜檀也不急,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不过十七八岁的脸,容貌明艳,带着几分张扬的攻击性。
可惜,这张脸上,先前总是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怯懦和愚蠢,白白浪费了这副好相貌。
“小姐,您……您在宴会上,真的……”绿竹一边帮她梳理长发,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
“嗯。”姜檀淡淡应了一声。
“那姑爷他……没有怪您吗?”绿竹的声音更小了,带着一丝恐惧。
明决对自家小姐的厌恶,她是看在眼里的。她真怕姑爷一怒之下,写了休书。
“怪了。”姜檀的回答很干脆。
何止是怪,他的眼神简直想杀了她。
绿竹手一抖,梳子险些掉下来。
她又急得快哭了:“那……那可怎么办啊小姐!要是姑爷真的……”
“他暂时不会。”姜檀透过铜镜,看着绿竹惊慌的脸,安抚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句“自有分寸”,要是放在以前,绿竹肯定不信。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此刻小姐平静的眼神,她悬着的心竟然安稳了些。
她总觉得,从宴会上回来之后,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她又说不上来。
又等了半个时辰,两个粗使婆子才抬着一桶热水,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放下浴桶时还故意弄出老大一声响。
“夫人,热水来了。”那语气,敷衍得不行。
姜檀头也没抬。
绿竹气得脸都红了,却不敢发作,只能等她们走了,才上前去试水温。
“小姐,这水……都快凉了!”绿竹气道。
“没事。”姜檀站起身,“能洗就行。”
屏风后,热气弥漫。姜檀将自己沉入水中,水已经有些凉了。
绿竹在外面絮絮叨叨的抱怨,把原主这一年来的处境,一点点拼凑了出来。
“……姑爷他,就新婚那晚来过一次,之后再也没进过咱们汀兰院。他平时都歇在前院书房,吃穿用度,也都是书房的丫鬟伺候。”
“府里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看姑爷不待见您,他们就有样学样,处处找我们麻烦。”
“还有老夫人……她本来就不喜欢您,觉得您是商贾之女,配不上姑爷。现在府里大小事都交给柳月茹小姐打理,更是把您当空气。”
柳月茹?
听到这个名字,姜檀的动作顿了顿。
这个名字,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的次数极多,而且每次出现,都带着强烈的嫉妒和不甘。
柳月茹是国公夫人的亲侄女,明决的表妹。她自小养在国公府,与明决一同长大,情谊不一般。她人长得漂亮,性子又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府里上下几乎人人都喜欢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明少夫人。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姜檀。
姜家是皇商,富甲一方。一年前,姜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攀上圣上,求来一道赐婚圣旨,硬生生把姜檀塞给了明决。
从此,柳月茹就成了国公府里一个尴尬的存在,也成了原主心头的一根刺。
“……小姐您是不知道,那个柳小姐,看着温柔善良,其实最有心机了!”绿竹愤愤不平的说。
“她天天往姑爷的书房跑,不是送自己做的点心,就是送亲手缝的荷包。前几天,还亲手给姑爷炖汤送去,府里的下人都说,她那才是当家主母的气派!”
“姑爷对她,也和对别人不一样。虽然也冷着脸,但至少……会收她的东西,还会跟她说几句话。”
“哪像对您……”
绿竹的话,让姜檀瞬间想通了。
不受宠的炮灰原配、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表妹、被强行赐婚的厌恶……
这些东西凑在一起,一个老套的故事就在姜檀脑中成型了。
她,穿进了一本书里。
而且,还是一个专门给男女主角感情升温当垫脚石的、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原主在宴会上那番自杀式的举动,恐怕就是这条悲惨命运的开始。
她会被明决厌恶到极点,然后被安上一个“不贞”的罪名,关在别院,最后凄惨病死。
而她的死,将彻底扫清男女主角之间的障碍,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一个老套路。
姜檀发出一声冷笑。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这一切都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靠在桶壁上,闭上眼。
水已经彻底凉了,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
破局。
必须破局。
她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嫉妒发狂的原主。
她是姜檀,一个在后宅和朝堂间周旋了一辈子,身经百战的将门之女。
想让她坐以待毙,乖乖走完炮灰的剧情?
做梦。
浴桶边,那只原本搭在桶沿的手,猛的握紧成拳。
柳月茹……很好。她倒要会会,这位原书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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