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气了吗？复制人小姑娘。”
大先生这话说的慈祥，配上那宽大的、厚重的金沙发，还真像坐在神龛里的佛。
沈未迟轻瞥一眼，说道：“我不应该生气。”
关于复制人和仿生人的信息，她早在01口中得知。
作为一种便携的工具、容器，没有塞入人类意识，又或者是觉醒自我意识，它们不会拥有情感，而是按照程序运转下去。
沈未迟不知道大先生这句话是否包含试探，但是她该谨慎。
如果这个身体真是复制人，她不能被发现里面塞了个沈家人的灵魂。
更应该确认的是，大先生知道她和这男人在安全区外的矛盾，是不是可以证明，大先生知道安全区内的一切？
大先生又笑，他的唇是厚的，笑起来配上那略微宽大的耳垂，真有点弥勒佛的味道。
“仔细看看那东西。”
又是“东西”，他们似乎都喜欢把低一等的事物称为东西。
一银说仿生人和复制人不是人，大先生认为她是复制人，所以也称呼她为东西。
所以，沈未迟问道：“您说的东西，是我吗？”
大先生被逗笑了，肩膀微微颤动，“真是个可爱的复制人。”
“当然不是你，是你面前的那东西，或许也可以称呼为尸。”
大先生笑说道：“他今日还在和我炫耀，说遇到了个水灵灵的复制人，想让我从道士手中讨过来，刚到第五层，就被我的小宠物发现已经被复制人取而代之了。”
“这些铁疙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连鲜活的人命都可以罔顾。”
话说到这儿，再没有奉承声就说不过去了。
周围的人群像虔诚的信徒，跪拜在地上，朝大先生磕头，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浑身是黏腻的湿气，像泡在水里的干尸，声音又无比整齐。
“至高无上的祖师爷！”
“至高无上的祖师爷！”
“至高无上的祖师爷！！！”
一群癫狂的疯子。
沈未迟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她再低头看去。
方才薄薄的一层皮已经开始干裂，如缺水一样，无数条缝隙在上面蔓延，碎裂的粉末掉落，从脸皮开始，先一步一点点的脱落，露出里面晶莹的、雪白的骨头。
透过眼窝，沈未迟看见里面泛着冷光的金属，一个拳头大小的，椭圆形的脑子，或许可以这么称呼这个物件。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这个沈未迟倒是懂得，这符纹和她那个时代的驱动符大差不差，更加精进，其中还掺杂着几个陌生符纹，沈未迟就不清楚了。
五六根蓝的、红色、银色各色的线从脑子里伸出，向身体四肢百骸蔓延，岔口再分出更细的线，最后细密的线最后贯通整个身体。
就像——血管？
大先生惊讶一声，“竟还有人造经脉？这群铁疙瘩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我的ai精怪正喜欢吃这些大补的东西。”
人造经脉？沈未迟盯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线入神。
装上这个，替换原先受损的经脉。是不是就可以正常运气了？只是这些经脉运行会受干扰塔的影响吗？
沈未迟微微侧身，一双机械手臂穿过她的发丝，抵达地上的复制人身边，手指弯曲，抓住那个脑子提起，另一只手将细细密密的丝线绕在一起，整齐的收回，卷着毛线团似得。
她终于能够近距离观察这双机械手臂了。
只见那手臂上覆盖着一片片细小的，类似鳞片的东西，鳞片下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应当和蛇的身体构造相似，只是蛇无法做到像这手臂一样极致收缩，形成竖直的、坚硬的棍形。
整体是黑的，反射出来的光却泛着浓郁的绿，流淌的、有型似得。
错综复杂的人造经脉被收齐，团成线团，机械手臂握在手中，带回大先生身边。
复制人混了进来，大家却似乎见怪不怪，几十公里外干扰塔都已经建成，却没有人恐惧。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听大先生的话，这人似乎是在安全区外与她矛盾时，就已经是复制人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人工智能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
安全区不能呆了，换上人造经脉后立刻就要走，她要去更安全的地方。长寿的方法有无限种，她还有无穷的时间，总能够完成原主的愿望。至于原主父母能不能等，那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眼下连性命都难以保证。
“哼，贫道的三尸虫就爱吃这些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铁疙瘩。”大先生嗅着手中的人造经脉，几乎馋的要流口水，“软玉石33.3%，生物金属66.9%，通过筑基丹融合，蜘蛛丝为主体。”
三尸虫沈未迟未曾听说过，但有修道的好友曾与她说过斩三尸的典故，这三尸虫应当是有三尸衍生，上尸、中尸、下尸，分别是贪、嗔、痴。
蜘蛛丝，这个沈未迟听01说过，人工智能最爱用的一种武器，似乎是纳米组成，柔软又锋利，竟然也能够作为人造经脉吗？
这经脉其中还用了筑基丹作为融合物，实在奇怪。
大先生满意地点头，“倒是好材料，只是筑基丹损害了上升空间，若是用更高级的丹药融合，品质恐怕还会更好。”
原来如此，关键性材料筑基丹是这人造经脉的上升极限，恐怕是筑基上去就难以提升。
沈未迟的眸光从那金属脑袋上移开，自然错过了一闪而逝的红光。
刹那间，机械手臂猛然袭来，柔软的手臂此刻像箭一样，十根手指狠狠扎进那机械脑袋里，灿金色的字符从里面流出，在地上形成一个圆，破碎的字体边缘亮起红光，似是燃烧一样，不一会儿便暗淡，只是地上留下烧灼的痕迹。
大先生阴沉着脸，不复方才的喜悦，扬声道：“大迁徙明日开始！”
不一会儿，沈未迟听见无数回音，皆是大先生方才那句：“大迁徙明日开始！”
大迁徙沈未迟知道，在野外的时候一铜曾将仿生人僵尸的规律移动称为迁徙。
准备大迁徙，是要放弃这个安全区吗？
这对于沈未迟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想要的是大先生手中的人造经脉，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她旁观着众人的表情，热忱、麻木，皆有，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眼中饱含信任。
驯化。
沈未迟忽的想到这个词。
“复制人小姑娘，跟我走吧。”大先生对沈未迟说道。
沈未迟站起身，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文字，她眼眸颤动，垂下头，挡住眼里的晦暗。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大先生问道：“小复制人。”
沈未迟摇头，“不知。”
“那是坐标，并不是每一个复制人都会有，但坐标一旦刻下，就无法在抹去。”大先生感慨说着，陷入了回忆，“我这个安全区一共有两次被刻下坐标，第一次是十八年前，那时安全区还在中央位置，离天启城仅八百公里。后来迁徙到这，一晃十八年过去，干扰塔已经如此近了。”
他骤然间侧头去看沈未迟，笑呵呵道：“我给你赐名吧——张若若，你觉得如何？”
“有什么含义吗？”沈未迟问：“为什么要有名字。”
“没什么含义。”大先生道：“我想知道，培养一个复制人，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够让她觉醒自我意识。”
真是无聊。
从太极点中伸出一只机械手，轻柔的摸了摸沈未迟的头，“我有个弟弟，他在塞入复制人身体是出了些问题，导致缺乏了人类的感情，我想试试……能否找到方法，让他能够觉醒自我意识。”
沈未迟似懂非懂地点头，敛去眼眸里的怀疑，真是奇怪。
一个说有弟弟，一个说这身体是他的。
但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都是大先生更像人。
“那么多的字符，只是坐标吗？”沈未迟又问：“里面没有藏着些什么需要传递的信息吗？”
大先生从容收回那机械手臂，“谁知道呢？”
“那些字符可是林家的工艺，除了林家人，谁又能解密？”
林家、林惜。
沈未迟看懂了那些张牙舞爪的残破字符，因为曾有个人拿着木棍在沙地里写画，指着那不明所以的字符说：“这是沈，沈未迟的沈。”
想不到千年后的世界，竟还能看见友人留下的传承。
但，这也印证了沈未迟的猜测——人工智能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和踪迹。
沈未迟再次点头，又问：“接下来，您要带我去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大先生反问：“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
“复制人开机前，都会有一个初始目标，你的目标是什么？”
“带孩子。”沈未迟回答。
学习型复制人，这个初始目标很中规中矩，不会有破绽。
“那就带你带孩子去。”大先生如是说。
……
天启城。
休眠舱内。
一批新出厂的战斗型机器人睁开眼，亮着各色的瞳孔，甚至不细心修缮，有些脸上、身上带着似补丁一样的铁皮。
这批机器人是残破仿生人、复制人改造，目的是给一个数量上的优势。
其中有一位对于人工智能来说里程碑的存在。S-01仿生人，第一个出现自我意识的仿生人，也是一个——叛徒。
所以这是对于它的惩罚。
无数个仿生人看着它那双深蓝的眼，听着它口中念诵初始指令。
“抓捕人类沈未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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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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