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爷爷

“胡里,你的爷爷真厉害,他居然修了这么漂亮的树屋!”月圆看着树屋,毫不吝啬对胡里爷爷的夸赞与佩服。

胡里点点头,视线变得幽远:“他是最厉害的狐狸。”

月圆趴在窗户边,感叹道:“做爷爷的好像都很厉害,我的爷爷也超级厉害。”

如果说胡里的爷爷是世上最厉害的狐,在月圆的眼里,她的爷爷就是最厉害的人,爷爷的厉害是体现在很多方面的。

爷爷从二十五岁开始,就作为护林员往返于家与后面这座大山里,护林员护林员,就是保护这片山林的人,你听,多厉害。

他还会做很多东西,会做扫帚撮箕,这两者用的材料都是竹子,不同的是,扫帚是拿竹枝扎成,而撮箕则需要将竹子细致地劈成又薄又长的竹篾,月圆的爷爷在廊檐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那些劈好的竹篾,很容易划破手,但在爷爷手里却听话极了,来回编织之间,就成了一个漂亮的竹撮箕,用来撮垃圾撮稻谷都是极方便的。

做扫帚撮箕的都是小儿科,爷爷也会建房子,不过他建的不是树屋,而是在地上的小屋,月圆的家就是他一砖一瓦亲手盖起来的,一共四间,中间是厅堂,两侧是房间,旁边还有个小的,那是灶房。

建房子之前,爷爷去砖厂里挑了一窑烧制得最红最结实的砖,去江边挖沙的船上买了一船最白最细腻的沙,在家里种的那排水杉里挑了四棵最高最笔直做房梁,又去城里买了一车水泥,最后,他爬高爬低,像会施魔法,两个月不到就建好了一个房子。

他就像个魔法师,总能给月圆变出她想要的东西。

比如月圆馋嘴了,他出门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会带上一碗桑葚,那是他爬上高大的桑葚树上摘的,桑葚的味道甜津津,用手挤一挤,会流出乌紫色的汁液,等月圆将桑葚全都吃完,她的手指和舌头都变得乌紫乌紫的,拿水洗也洗不掉。

还比如,月圆有次和奶奶去城里卖鸡蛋,坐班车路过一个村子,她看到路边玩耍的女孩子们手里都拿着一枝竹子花,竹叶上开着粉色的小花。月圆也想要竹子花,她的家后面就是竹林,可是竹林里的竹子压根就没有开花的。

她问奶奶,奶奶低头在竹篮子里清点鸡蛋,她说圆圆,竹子是不会开花的,奶奶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开花的竹子,竹子只会长竹笋。

她到学校里问老师,老师说只有要死的竹子才会开花,她去英子家问她的村长爸爸,村长在这个村里是最有威望的人,但村长只是不耐烦地说那是假花,并让她一边玩去,英子说,月圆,竹子开花?你该不会是做梦梦到的吧?

可是月圆知道自己并不是做梦,她那天坐车回村子,分明看到有几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枝竹子花,月圆不死心,等过了一个多星期,爷爷从山里下来,她对爷爷说:“我想要竹子花。”

爷爷说:“竹子是不会开花的。”

月圆说:“可是我那天和奶奶坐车,看到有姐姐拿着竹子花,很大的一枝,那花就像是屋后小塘边上长的粉花一样。”

爷爷想了一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笑眯眯,眼睛成了一条缝,对月圆说:“爷爷去给你摘竹子花。”

他拿了一把劈刀,走到屋后面的竹林里,砍了一截繁茂的竹枝,接着又来到水塘边,那里生长着许多的杂草,有一蓬覆盆子正在花季,层层叠叠的粉色小花好看极了,爷爷将竹枝上的竹芯都抽出来,摘下小花将细细的茎插进竹芯的地方,一朵一朵,就像竹子真的花满枝头。

他将竹子花递给月圆,月圆惊喜地跳着拍掌:“我也有竹子花喽。”

她将竹子花带去学校,女孩子们都羡慕地凑过来:“月圆,你的竹子花是从哪里来的?”

月圆神秘地笑了笑,自豪地说:“是我爷爷给我摘的。”

爷爷就是这样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可是这天,月圆从胡里的树屋回到家,爷爷却很突然地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月圆拉拉他宽大的、黝黑的、粗糙得像结了一层厚重的外壳一样的手,焦急地问他:“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连动一动都费劲得很,他挣扎着睁开眼,握了握月圆细嫩的小手,又闭上了眼睛。

奶奶抹着泪说:“你爷爷生病了。”

“爷爷得了什么病?”

奶奶摇摇头:“不知道。”

月圆奶奶只知道今天早上爷爷突然倒在了禾场里,奶奶将他送去村里诊所看,诊所里的医生给爷爷挂了几瓶吊水,可爷爷并没有任何好转,诊所医生建议:“月圆奶奶,还是送去城里看吧。”

奶奶回家就拿了根长竹棍,将房梁上的铁罐子戳下来,里面放着这个家积攒下的所有钱。

这些钱,一部分是爷爷上半年做护林员的工资,一部分是卖第一季水稻的收成钱,还有一部分则是奶奶买些家里养的鸡鸭蛋菜钱,这本是要作为月圆的上学钱,可现在不得不拿来给爷爷治病了。

城里花钱多,治病也贵,奶奶知道手里这些钱远远不够,于是,她清点了这阵子积攒下来的一百个鸡蛋,想拿去卖了,镇上卖鸡蛋只能卖五角钱一个,但城里可以卖到六角钱,爷爷现在生着病,奶奶压根脱不开身。

月圆看出了奶奶的忧愁,她偷偷用衣袖擦掉眼泪,还背过身去不让月圆发现,月圆蹲在奶奶的旁边,鼻子一酸,也很想哭,但她强力忍了下来,她知道,奶奶哭了那自己就不能哭了。

她将身体轻轻倚靠在奶奶的腿上,头顶的白炽灯投下昏暗的光,在墙上映出祖孙俩一大一小依偎着的身影,她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鸡蛋说:“奶奶,我明天一个人去城里卖鸡蛋。”

“圆圆,你太小了,一个人去城里很危险的。”

“我不小了,我长大了,我现在已经十二岁了,我读六年级,明年下半年就要升初一了,我会坐车,会过马路,我知道在哪里卖鸡蛋,我会努力,将鸡蛋都卖光,卖了的钱我会好好藏在书包里,将书包抱在胸前,不让车上的扒手扒去,奶奶,你就让我帮你去卖鸡蛋吧。”

月圆求了一晚上,奶奶才终于同意月圆独自去城里卖鸡蛋。

早上,月圆来到后山的入口,对着林间吹过的风大声喊道:“胡里!”

顿了顿,她又扯着喉咙喊道:“我等下要坐班车去城里,我爷爷生病了,我要卖鸡蛋给爷爷治病,所以,我今天不能来找你玩了。”

奶奶清点好鸡蛋,接着小心翼翼将鸡蛋放进垫着棉布的竹篮子里。

她将车费放进月圆的书包里,叮嘱了许多话,月圆提着鸡蛋,步行到了村子口,将竹篮子放在地上,踮起脚尖望着班车来的方向。

去城里的班车一共两趟,上午十点钟一趟下午三点钟一趟,十点二十分左右,这趟车应该就得走到月圆的村子前了,月圆是掐着点出门的,因此,她并没有等待很长的时间,就看到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有一个模糊的车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等班车快到面前的时候,月圆跳起来招招手,车停了下来。

她费力地提着竹篮子上车,售票员伸手过来想拿走月圆手里的竹篮子,月圆警惕地将竹篮子往后藏。

售票员乐了,告诉她:“小妹妹,我不要你的东西,我是要帮你把篮子放好,省得路上颠簸你鸡蛋碎了。”

这才放心下来,售票员帮她将篮子放好,班车再次启动,她抓住栏杆,做出一副大人的口吻,她问售票员:“到城里多少钱?”

“两块钱。”

月圆取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兜里摸出两块钱交给售票员,售票员却摆摆手:“不用。”

售票员往后排座位指了指:“你的朋友已经帮你付过了。”

“朋友?什么朋友?”月圆心里犯嘀咕,迷惑地往后瞧。

今天去城里的人不多,车上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最后排靠窗户那里坐了个小小少年,穿着一件白色连帽衫,帽子戴上,遮住他头上的大阔耳。

看清小少年的脸时,月圆扑过去,兴奋地喊他:“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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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许灵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