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帮我们小姐瞧瞧,最近我们小姐吃不好睡不好,说是梦里……总能见着鬼怪。”
乔乔压低了声音,眼睛瞧了瞧一旁蒙着面纱的司茵,见司茵点头,随后她便从袖袍中取出一只帕子放在桌上,里头包着一块碎银,当啷一声响,听着十分有分量。
她轻轻推到那算命先生面前,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先生,您帮帮我家小姐吧……”
陈复看着眼前的碎银,心中一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姑娘放心,待老夫替你家小姐算上一算,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说罢,陈复伸手将那块银子收进袖子,转向一旁蒙着面的司茵。
“老夫我下山历练,就是为有缘人消灾解难,此处没有旁人,小姐你放心取下面纱,让老夫相看即可。”
司茵一早定下的茶楼包房,这座茶楼是京城生意最为火爆的场所,包房外人头攒动,还有说书先生在弹唱小戏,人群不时传出大声的起哄喝彩,反倒遮掩了房内的谈话声响,房内不开口叫人,也不会有旁人进来。
陈复话已至此,司茵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她抬手挥了挥示意乔乔离开,要私下与算命先生说。
乔乔听话地转身向屋外走去,可也没有走远,只是守在茶屋门口,以防有外人闯入,到时候凭口污了她们小姐清白就不好了。
“先生。”
司茵还未取下脸上的厚实面纱,已经能瞧出她的满脸愁色,一双柳眉紧皱不松,其下那双眸子虽说好看,却眼底灰暗眼圈乌黑全然没有任何神采,如一潭死水一般。
“我听说您是有名的神算,今日约您来,是想让您帮我解惑。”
司茵说着抬手摘下面纱,将脸露了出来,看得出她容貌姣好,正常时定然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发丝乌黑,容颜胜雪,如今她却是两腮干瘪,唇色病态的红润,再配上那苍白到甚至有些发青的皮肤,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十分异常。
“……”陈复原本和蔼的笑脸立刻收敛了起来,他紧盯着司茵的面相,脸上逐渐由郑重转为骇然,猛的,他将袖子中的碎银掏了出来往桌上一放,往前推了推,结巴道:“不…不成……这钱老夫不能收……”
说完他竟收拾起东西,看起来是要起身离开。司茵连忙拦在陈复的面前,她明白这算命先生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几乎哀求。
“先生,我已经连做了半年怪梦,每每夜里都不得安眠,就算勉强入睡,梦中也会被鬼怪纠缠,绑进花轿硬要我嫁给从未谋面过的人。”
“我哭不出也叫不应,每晚都备受凌辱,您只当是救我一命,给我指条明路吧。”司茵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只有此刻她木直僵硬的脸上才有了一点活气。
她一未出阁的小姐实在无法将梦中遭遇一一讲给眼前这老人听,每次梦中轮回,她都会与鬼魅结亲洞房。
没错,那是丧葬场所用的纸扎人,它们白脸红装,桀桀桀桀地不停鬼笑,在梦里,司茵会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任由那些纸扎人齐力给司茵换上一身血红的绣花嫁衣,再硬是把她塞进花轿,随后便是阴风席卷,腐烂的恶臭从轿帘后飘散而来,大滩黑色污水蔓延在轿厢地面爬上她光裸的脚面。
一到了轿子中她便能动了,可接下来却更加荒诞可怖。
司茵每每崩溃地尖叫大哭,抓得轿厢壁板浑是指甲抓痕也无济于事,那轿帘前似乎立起一道屏障,无论如何她都出不了那阴暗恶臭的轿厢。
每夜都会有陌生‘男人’掀开轿帘凌辱践踏她的身体,她能感受到那是不同的人,因为来人时而诡异安静,时而痛哭诉苦,时而暴躁异常,甚至有些会因为她的反抗而折断她的手脚,明明身处梦中,那疼痛却如现实一般,殷红的血液从她的伤口中溢出,与满地污水融汇成一地暗红。
她会在无尽的折磨中昏死,又于现实惊醒,胆战心惊地迎接晨光降临。
那明明是梦,身上也没有伤痕,她却能感觉到梦中被撕裂的身体在隐隐作痛,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
那时,司茵以为这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但这个梦魇却如此漫长而痛苦,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的身体也一天天变得颓败,司家多次寻医问药都没有结果。
无奈之下,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偷偷地求神拜佛,希望能够找到一线生机。
"小姐……这钱老夫实在收不得。"
司茵堵在门前,陈复不敢强闯,他左右挪动步子,见司茵就是不肯放他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您这…可是属于死人钱了。"
"先生!"司茵听到这话,顿时急了起来:"我明明还好端端地活着,怎么就成了死人钱呢?"
“小姐,你...哎,你命里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格,正财不多,偏财更是几乎没有,命有坎坷,但也平安顺遂,总的来说,也是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的。”
陈复连连叹气,似乎颇为后悔卷入此事:“可如今你两腮干瘪命堂灰暗,面有死气凝聚,显然是气运提前耗尽,没有几日......可活了啊!”
司茵没有想过会从陈复嘴里得到这样的答复,她的脸色更见灰败,难以抑制地咳嗽两声,比起刚才更虚弱了几分,她垂眼思索片刻,似乎抓住了重点,口中喃喃:“偏财不多...可,可前两日......”
“小姐,老夫看得出,你前两日突发了一笔横财,可面中财气匮缺,可见这笔钱财并不在你手中,应是流向了家中......小姐家中可有兄弟或是舅戚?”陈复细细地观瞧司茵面脉,越看越是后背发凉:“大概,是赌来的财。”
“家中...有一弟弟。”
司茵双眉紧蹙,她手指不安地捏住自己袖袍一角,犹豫要不要将这事说与外人听:“不瞒先生,前两日我那弟弟带我去了......”
她有意压低了声音:“去了赌坊。”
司茵有一弟弟叫耀宗,听了名字便知道,司家是何等重视这个男丁。
那时她爹在朝为官,科举当年便考入了榜,虽说名次不高,可也顺利当了个小官,又因老家从商家底殷实,日子也是蒸蒸日上,生活好了,家中便想要添些人口,拿司家老辈子祖母的话来说,叫不要断了香火。
司茵那时还小,只记得恍然间便多了几个姨娘,之后,她那做正妻的娘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找什么神医抓了几副猛药,很快便有了身孕生下了个弟弟,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胎里带了病,这弟弟大了后有些口吃的毛病,脑子也不是很灵光,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全家拿他宝贝似得疼着。
司茵自然也是疼这个弟弟的,虽说她只比司耀宗大个两岁,却也自小被长辈要求着要理让小辈,司耀宗要的,即便是她这个长女的东西,只要他开口,无一是不给的。
司耀宗那日开口要带她去赌坊,着实把司茵吓了一跳,都说女子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赌坊,就是街上她也很少有机会能去逛上一逛。
“耀宗,你要我去赌坊...我实在是......”
司茵一贯是这样的好语气,对着司耀宗劝解道:“这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要是被人看到,清白名声可全都没了......”
“你,你要是,不..不去,我就告诉娘!你跟小六私会!要,要她打死你!”
司耀宗此话一出,司茵原本苍白的脸上霎时铁青。
那小六是司耀宗院里的一名长工,她只是听过这个名字,连小六的面都未曾见过,莫须有的便被司耀宗扯了这样的一句胡话。
司茵难以置信地开口,连语气都加重了许多:“司耀宗!你怎么凭口便编出这样的谣言来污蔑我的清白?”
这可真不是玩笑话,若是司耀宗当真对家里长辈说出这样的胡话来,无论真相如何,往重了说,司家家风甚严,她不死也会被扒层皮的。
司耀宗却像是捏住了司茵的把柄似得,洋洋得意道:“我,我说有便,便有!你你,你不是姐姐吗!我说什么,你,你就得听什么!”
这般威胁司茵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被司耀宗的两个贴身丫鬟硬拉着去换了丫鬟衣裳,蒙上面纱,忐忑的去了赌坊。
她那日紧跟着司耀宗,生怕在赌坊中被人瞧出些什么端倪,赌坊中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待她停下,已经被他领到了一张赌桌跟前。
司茵哪敢赌钱,她蒙在面试下的脸上都满是冷汗,两手摆着小声拒绝:“不行,不行,耀宗....”
“坐,坐坐坐下!”
司耀宗都带她来了这里怎么可能答应,两手硬压司茵的肩膀逼她坐下:“这,这个,赌大小!你,你只管扔骰子!”
桌上的赌棍见司耀宗带了个女子来,四下立刻乍起哄喧闹声,不少人猥琐地笑骂着,要司耀宗揭开司茵的面纱来瞧瞧,甚至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伸手便原来扯司茵的面纱。
司耀宗也赌意上头,拍着桌结结巴巴大喊道:“大,大!我,我赌大!”
牌桌上的人显然都知道司耀宗是个什么德性,很快便码好了牌局,司茵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只知道在司耀宗狠力捏她肩膀时扔出骰子,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动作,耳边也一次又一次的乍响司耀宗那疯狂的欢呼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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