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记不清那赌局进行了几轮，只记得那天走时，司宗耀手中是厚厚的一沓银票，足足有几千两之多。
司茵回过神来，连忙将当日发生的种种细节一一讲来，陈复越听越是面色凝重。
“小姐这财来的太过意外，命中本不该有，骤然之下多生祸端，若是想改一改时运，还是去讨回来，哪怕是一部分也好，去捐了香火，也能得一二庇佑。”
司茵听着面露难色：“那钱...那钱我怕是要不回来，我那弟弟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现下那钱...即便是没花个精光也所剩不多了。”
“小姐只管去要，老夫算得，那钱还是有的，只是......”
陈复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只是这钱恐怕要不出来，司茵这命数快要尽了。
“小姐，老夫这话可能难听，可句句真言，你如今这般是被人取了命数去换取偏财，且气运抽尽相貌颓败，大概是遭人迫害，万万小心身边亲近之人，尤其...尤其是你那生身母亲...最好......”
陈复有些怜悯地看着司茵：“最好搬出现在的住所，去佛寺或是道观，好歹......还能得个全尸。”
这话实在太骇人听闻了，司茵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从那枯槁的眼眶中跌出两行清泪，磕绊道：“不，不...不可能的，我娘...我娘她只是偏疼了些弟弟，不可能会迫害我性命的......”
陈复看着手中那块银子，哀叹了一声，银钱过手，他已经沾上了因果，如今也是不得不管了。
“老夫只能识人算命，没那个本事救人于水火之中，小姐不信老夫，便听老夫一言，回家之后，去东南方向偏院中寻上一寻，那里...有你噩梦缠身的真相。”
司茵受的刺激太大，陈复的话也听了个稀里糊涂，她狼狈地捡起地上的面纱，推门向外走去。
乔乔见自家小姐出了门，连忙迎了上来，见司茵满脸泪痕，惊声道：“小姐你怎么哭了？”
司茵只管闷头向外走，乔乔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屋门前满脸沉重的陈复，快步追了上去。
司茵的马车很快回了司府，她这趟是假借出门看病的名头出了门，出门前还挨了不少数落，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复的那番话，司茵这才发觉近日里母亲对她的斥责愈发难听严苛起来。
“回来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司茵飘散的思绪，她抬头看去，宋氏正冷脸立在偏门门口，看着乔乔两手提着的尽是药包，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司家出了你这么个病秧子？”
“母亲......”
司茵有些心力交瘁，她取下面纱，露出自己那已经称得上枯槁的面容：“我实在不信这副模样是什么无病只需静养...”
她日渐衰弱已经持续了半年有余，这期间司家请过几次医师，都说看不出什么毛病，只给她开些价高的补养药方，让她安生在家，好好修养。
可一碗碗的汤药下肚，司茵却没有丝毫的见好，反倒是夜里更加不能安枕，神经衰弱到了极点，现下已经是连补药下肚都会心慌心悸的程度了。
“哎哟......！”看了司茵的脸色，宋氏身边的老婶子吓得退了一步，被宋氏瞪了一眼，这才鹌鹑似得立在原地。
“宋家的聘贴都下来了。”
提起宋家，宋氏的口气才软了几分：“你这幅样子...多回去擦些香粉遮盖一下，这两日宋家要来人议亲，见面时体面些，别等人家退了亲，让咱们司家丢脸。”
宋家的大公子是打小便给司茵定下的娃娃亲，宋家便是宋氏的母家，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跟司家亲上加亲，以求宋氏这主母位置稳固。
虽说那宋子承不是什么才俊，可宋家祖上家底殷实，即便他科考次次落榜，家里还是给他求了个荫官，一生吃穿不愁，宋氏这样安排，也算是替司茵寻个好夫家。
司茵回想那宋子承，两人只在节庆宴席间见过几面，隐约记得是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举止也是有礼安分，司茵说不上喜欢，但心里还是庆幸母亲惦记着自己。
“母亲，弟弟回了吗？”司茵又被宋氏唠叨了两句，这才见缝插针地开了口。
“你找宗儿做什么？”宋氏脸色变了变，像是心虚，也顾不上再教训司茵，开口维护道：“他也不小了，不能天天栓在家里，总得让他出去闯出些天地来，你个女孩子家家，还管教起他来了。”
“母亲，我有些事要找他，他若是回来了，您就让吴妈妈去告诉我一声。”
司茵听惯了宋氏的这些说辞，她看了一眼立在宋氏身后被她吓了一跳的吴妈妈，见她点头应允，这才带着乔乔离开。
“咱们主母这偏心也太厉害了......”
走出去一段路，乔乔四下里瞧了瞧，见没了旁人，这才嘟囔着抱怨：“小姐，您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亏都往肚子里咽。”
司茵又哪里看不出这些，她苦笑着摇头，正要安慰乔乔两句，迎面便撞上了一道醉意熏熏的人影，司茵身子虚弱又没有防备，差点被那人撞翻在地，乔乔连忙伸手去扶，连药包都扔到了一边。
“谁啊！怎么这么莽撞！没....”
乔乔见自家小姐今日连番的受委屈，不忿地正要骂人，却见那醉气连天的人竟是宋氏说不在家中的司耀宗。
乔乔那句‘没长眼啊’的脏话在嘴边打了几转，好不容易才咽了回去：“没..没事吧少爷？”
“嗝......”
司耀宗醉的厉害，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跟司茵这一撞没人扶他，在地上硬是爬了三次才站了起来，他刚刚站起身来便猛甩自己的胳膊，破口大骂道：“都，都给我滚！别，别他妈扶，扶我！”
哪有人扶你啊。乔乔藏在自家小姐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司耀宗的身后，一个小厮都没有，大概都是被喝醉了犯浑的司耀宗给打跑了吧。
“你在家？”
司茵看清楚了来人有些吃惊，她还以为母亲那般心虚的样子是遮掩司耀宗出门赌钱，如今想来，这个小子肯定是闯了更大的祸，不然也不会躲在家里，喝的这样不成人形。
“司...司茵？”司耀宗醉意熏熏地揉了揉眼，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他脸上顿时露出大喜的神情，不管不顾地便来抓司茵的腕子：“你，你马上跟我走！我我我，我要去赌钱！”
乔乔都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推司耀宗：“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乔乔可不是虚弱的司茵，她平日里做的粗活多，力气又大，这一推硬是把司耀宗推了个人仰马翻，乔乔见司耀宗松手，立刻护住了司茵：“小姐我们快走吧。”
司茵自然不愿意多留，醉倒的人最能胡搅蛮缠，可她眼下还有事要找司耀宗，待到下次，还不知道他又跑到哪儿去了。
“司耀宗，我不会再跟你赌钱的，前几日那些赌资你还剩多少全都拿来。”
司茵压着乔乔的手，少有的严厉道：“你若是不给我，我便告到父亲那儿去。”
她原是也不想信那些怪力乱神的，可眼下那些赌资若是不要回来，怕只会助长了司耀宗这赌钱的烂病，还不如便信了那算命先生说的，捐了去一了百了。
听到赌钱，司耀宗干脆两腿一撇，不再尝试爬起来，坐在地上便叫骂道：“钱，钱...哪有什么钱！我，我，那都是我的钱！”
接着，似乎还不解气，他指着司茵骂道：“你，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还还，还敢来管教我！赔钱货，整，整个司家都是我，我的！我，我我我，我告诉你！你没几天......”
这话还没骂完，司耀宗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止住了话头。
司茵却捕捉到了他未说完的话中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没几天什么？”
“什么他妈的没几天，滚，滚开......”司耀宗不肯再说，他脸色阴沉地爬起身来，一反刚刚的蛮不讲理，硬撞开拦路的乔乔，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乔乔还想再拦，司茵却怕一反常态的司耀宗耍浑暴起再伤了人，连忙伸手拉住乔乔，放他离开了。
“小姐......”乔乔歉疚地看了一眼司茵，弯腰去捡地上散乱的药包：“偏我是个女儿身，若我是个男儿，小姐便不会再受这种委屈...”
“别这样说。”司茵俯下身子捡起一只被踩得脏兮兮的药包，略有些疲惫地开口道：“你生成女儿，自有一番你的道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男儿才闯得出天地来。”
乔乔眼睛亮亮地瞧着自家小姐，心里却暗暗地哀叹这命运不公，要她小姐这样的人囫囵于深院之中。
夜幕深沉，司府的灯火逐渐熄灭，司茵坐在床边不安又疲累地捏着手中这种皱巴巴地黄纸符咒。
这是下午见过那算命先生后，算命先生托乔乔带来的纸符，那算命先生的意思是虽说无法阻止阴婚配定，但这纸符也能驱退邪祟，让她得一二庇佑。
左右无法，司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总要试一试才行。
睡在侧塌的乔乔担忧地握了握司茵手臂，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寸步不离，要她放宽了心睡下。
司茵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现在也只有乔乔这个从小长大的贴身丫头，能真心实意地替她着想了。
尽管心中是无限的恐惧，可司茵实在是太过于疲累，刚刚躺下不过几息，她便沉沉的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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