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窃吻

月色如水撞入庭院,在人心头轻荡,那夜未走远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月暮之下,一向端着架子的师尊被自己的徒弟抱在怀里,那抹玄色大步踏过柱后的长廊。

萧疏寻合上门,将月影推拒在外,唯留一度余温在偏房之中。顾清珩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用的就是专给仙士的迷药,加上顾清珩又饮了几杯酒,即使他反应迅速用灵力去抵,也扛不住这药效。

主意是一早就下定的,甚至在他明确告知顾清珩这件事之前,萧疏寻知道他不会同意,此举是下下策,但好歹是把心里话那些话让人清清醒醒地听到了。

只是,顾清珩以为他在劝说,但实际上,萧疏寻是在道别。

屋里灭了两盏灯,略有些昏暗,烛光将眼前人的眉眼化得柔和,也许是他本就温润,配着颈间的那一点红,呼吸都有些烫了起来。

萧疏寻悉心帮他擦了脸,坐在床边,撩开发丝,细细端详着这张他曾经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的面孔。

上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地看他,还是离开灵山的路上,那时顾清珩看不见万物,萧疏寻便做了他的眼,替他看人,也转眸看他。

再往前便是抚灵池中,只是当时隔着些氤氲雾气,他没看清顾清珩。

萧疏寻也说不明白是何时开始,一个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中生根发芽。大抵是这人给自己加冠时的流向心底那滴泪,痛痒过后是酸涩,酸涩的尾巴是回甘。

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并没有经过彩排,但确实是心底最想告知于他的肺腑之言。

不想成为三界的威胁是真,也不想让顾清珩因为自己背负骂名也是真。

往前推上年月,萧疏寻也是恨过顾清珩的。

也许真的有将对时予的恨在他身上留过几寸,剑锋被一次又一次改变,到如今萧疏寻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世间的许多事都是如此,曾以为的亘古不变,会在某一瞬间因为某个决定,朝着完全相反的地方走去。

萧疏寻想对顾清珩说一声谢谢,也想说抱歉。

谢他怜悯,谢他偏爱,谢他从一而终地站在自己身侧,谢他的出现。歉意的来源便更多了,今夜的茶,白日的血,就是这人对自己的那些无端的好,萧疏虚都觉得抱歉。

他从来不能心安理地接受这些好,因为谢谢与抱歉最本质的情感叫做亏欠。

晚春的凉夜,不冷也不热,萧疏寻毫无困意,再度可以放肆地在眼中刻画顾清珩的模样,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每一根发丝生长的位置,每一次呼吸胸膛的起伏,他都要看得清楚。

他就这样鬼使神差地低下身,吻在顾清珩的眉间,觉得不够,复又落在他唇上。

蜻蜓点水,蝴蝶吻花。

*

天刚蒙蒙亮,单是看晨间的薄雾便知今日该是一个好天气,阴翳了许久的京城总算迎来了明媚。

木门响了两声,萧疏寻关上门又被钉在原地站了许久。隔着几步的距离,顾清珩还睡得安稳,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决定是一早就下好的,但这一步想要迈出去还是太难太难,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直到晨光爬上台阶,萧疏寻才踩着那束光走了。

将军府门前,唐旧辞一行人早已整装待发,昨夜只有唐旧辞滴酒未沾,自然也是第一个醒来,他在等恒一,也在等一个结果。

“唐掌门。”萧疏寻与恒一一前一后地来,萧疏寻先是恭恭敬敬朝俩人行了弟子礼,似是沉了下肩才开口:“师尊还没醒,昨日我说的话,不是玩笑。”

恒一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萧疏寻会这么大胆,居然敢对顾清珩用药:“你这样做,可想过他的感受?”

萧疏寻回头遥望着顾清珩的方向,他有不舍,也有害怕:“我不想成为你们所有人的威胁,我也是时候该纠正回自己的过错了。”

恒一摇头:“你是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你扛不住洗魂,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不过是死罢了,萧疏寻怎么会怕。

他只是有些舍不得,此时想起昨夜那个吻有些不合时宜,唇瓣相碰的瞬间萧疏寻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所以我需要你留下,等师尊醒来,帮我解释。”萧疏寻拿出那枚他一直珍藏的骨哨递给恒一,“也许用不上了,物归原主吧。”

恒一不接,有些不理解:“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非得这样牺牲自己吗?”

萧疏寻轻笑一下故作轻松:“也许我能扛过来呢?那时,长老的忧心可解,世间的流言可平,我亦不会被人利用。”

“你这样执着,跟你师尊一个脾气,指不定他醒来要如何骂我。”

萧疏寻不语,又是望了一眼那间屋子,便没再回头,跟着唐旧辞走了。

路途过半一直没有说话的唐旧辞才开口:“你应该知道,以你此身入洗魂之局,是必死无疑。”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唐旧辞以为萧疏寻后悔了,又道:“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我意已决,就算不是为了师尊,为了这天下的黎明百姓,我也得斩断所有失控的可能。”

唐旧辞停下步子看向萧疏寻,这还是他头一次正眼瞧这个前掌门的大弟子,眸中是意外,也有一丝敬佩:“不至于此。”

都说苍生为大,可真到了生死时刻,又能有几个人会将生死置身事外。哪怕萧疏寻说的是冠冕堂皇的话,但也足以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唐旧辞又走了几步,问道:“他会伤心,你不怕他怪你?”

萧疏寻昨夜已经与顾清珩讲了那么多,唯有恍然大悟的爱没有与他讲明,这是悔。可若说怕,他最怕的不是顾清珩清醒后怪他,怨他,这样的责怪同样来源于爱,萧疏寻才不怕。

他怕的是,若自己真的身死,驭魔图彻底被更改,顾清珩永远被困在这里怎么办。

唐旧辞看出他的犹豫,收回视线:“说起苍生你那样辞严气正,提到时予才有顾虑了?”

这名字对萧疏寻来讲已经有些陌生了,他没回话,与其说顾清珩比得过苍生,不如说是在他心中,顾清珩是比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摄魂术是魔族秘术,你已炼至深层,这样的功力连根拔起,堪比虐杀。”萧疏寻以为唐旧辞还要再劝,他觉得奇怪,也觉得好笑,先前那么多人希望他死,怎么如今自己真要去赴死了,又个个让他三思。

“从始至终,我只想要一个平安的天地,你是平乱除恶也好,洗魂自证也罢,都是办法,走哪一条我都不会阻拦。”唐旧辞手里浮了一根金羽,“你不想死,那就好好活着。”

那根金羽化成一缕耀眼的光在萧疏寻身周绕了几圈,贴在他身上微闪了一瞬而后平息。

“这是凤凰羽,虽没法帮你挡下洗魂所有的痛苦,但保住你这条命问题不大。”

萧疏寻被唐旧辞这一举动惊得愣住,隔了几瞬才反应过来,连忙朝唐旧辞拱手致谢,唐旧辞抬手止住:“不必,之后你再无仙缘,但凤凰羽加身,顺遂无忧,平凡一世吧。”

*

顾清珩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人是清醒了,半边身子还有些麻痹,刚下了榻便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疼,踉跄着爬起拉开门就往外跑。

“哎!你急什么!”恒一赶忙拉住顾清珩,同来的还有李扶歌,看着也是刚醒不久。

顾清珩反手拽住恒一:“你没走?萧疏寻那小子呢!”

恒一有些心虚,躲了躲视线:“跟…跟唐旧辞回去了。”

顾清珩一甩袖子顺着力推开恒一,边说边往府外快步走去:“你也不拦着他!看着他送死啊!”

“我也拦不住啊!他连你这都,都敢这样,我能怎么着?”

顾清珩身形不稳,那药后劲太大,身子骨半天都缓不过劲来,连李扶歌都轻易能把他扯回去:“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一向温润尔雅的顾清珩打断李扶歌的话语,言语里满是焦急,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分,“无忧是铁了心要他死,巴巴地去送人头,为了拦我还给我用涣神散!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话语戛然而止,顾清珩哽住声音,他也不敢想那之后的事,不知是因为药的余力还是别的,身子微颤着往后退了半步,扶住额头迫使自己情绪稳定下来:“抱歉…我……我只是太心急了,昭明不能有事。”

恒一捏了捏顾清珩的腕侧:“师徒俩一个比一个倔,药劲散了,唐旧辞他们走得慢,来得及。”

掌心摊开,那枚骨哨在恒一掌心发出微微光芒:“萧疏寻把这个给我了,再交还给他,也得你来。”

刚压下去的气又窜了上来,这小子是真做了赴死的打算,转而那股气又随着重呼沉了下去,顾清珩将那枚骨哨握在掌心:“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当然要还给他。”

时隔许久又回清屏,只是这来回的这几次都算不上光彩,也就这次,好歹不是被抓回去。

顾清珩虽然早已不是清屏掌门,但看他风尘仆仆不问也知道是为何而归,谁也不敢上去搭上一句。萧疏寻回清屏也是大事,跟在唐旧辞身后一步步跨上清心峰,见识过萧疏寻的那股魔气,众人也都警惕着,直到看着他被铐上才微松了口气。

有人唏嘘,有人鄙夷,唯独心疼他的人不在。

可等顾清珩踩着萧疏寻的脚印赶到清心峰上,只见满地狼藉,另外几位长老皆重伤在地生死不明,缚灵琐下也是大片血迹,独独不见萧疏寻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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