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处传来的剧痛，冰冷而尖锐，瞬间撕裂了飞升时仙灵之力充盈神魂的极致愉悦。
洛清玄低头，看着那截熟悉的、曾伴随自己征战四方、如今却沾染着自己金色仙血的剑尖，从自己腹部穿透而出。真元如同决堤的江河，从破碎的丹田疯狂倾泻。
他艰难地回头，视线对上那双曾盛满柔情，此刻却盈满泪水与挣扎的眼睛。
他的道侣，云澈。
“为……什么？”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们结为道侣三百年，共享道法，互证仙途。
云澈的嘴唇哆嗦着，泪珠滚落，语气却带着一种残忍的坚定：“对不起，清玄……但灵儿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住飞升的接引仙光。她需要你的仙骨……才能与我一同登临仙界。”
灵儿。那个被他们从凡间救回，体质孱弱，总是怯生生唤他“清玄师兄”的女子。
原来，三百年的相伴，竟抵不过一个“需要”。
磅礴的仙力从伤口处溃散，被脚下早已布置好的诡异阵法贪婪地抽取，汇聚向阵法另一端那个柔弱的身影。洛清玄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沉沦，视野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云澈紧紧抱住林灵儿的背影，以及自己那柄名为“霜华”的本命仙剑，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剑身黯淡，沾满血污。
恨意如毒藤般缠绕心脏，却无力挣扎。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一丝微弱的感知悄然回归。
洛清玄“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有一片混沌的、依附于某件冰冷器物上的虚弱存在感。他感觉不到四肢百骸，感觉不到丹田气海，只有一种被禁锢的、冰冷的束缚。
周围有嘈杂的声音。
“魔头殷昼！你肆虐仙界，屠戮生灵，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
“交出焚天珠，可留你全尸！”
强烈的震荡传来，伴随着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和法术爆裂的轰鸣。他如同狂涛中的一叶扁舟，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的冲击。
直到一只宽大、温热，却带着粘稠湿意（似乎是血）的手，紧紧握住了他存在的“根源”。
刹那间，混沌退去。
他“看”清了。
尸横遍野的荒原，焦黑的土地冒着青烟，残留的魔气与灵气相互撕扯。几个穿着各色仙门服饰的修士，正围着一个玄衣男子，眼神忌惮又贪婪。
而那玄衣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墨发披散，衣袍多处破损，浸染着暗红，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周身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狂傲与煞气。
魔尊，殷昼。
他那位争斗了数百年，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死对头。
此刻，殷昼正握着一柄剑。
那剑造型古雅，剑身如秋水，只是中央残留着一道难以磨灭的金红色血痕——那是他洛清玄的仙血。
那是……霜华剑。
而他，洛清玄，成了依附于霜华剑上的一缕……剑灵。
巨大的荒谬与悲凉席卷了他残存的意识。
殷昼似乎并未在意周围虎视眈眈的修士，他低垂着眼眸，指腹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温柔，轻轻摩挲过霜华剑的剑身，尤其是那道属于洛清玄的血痕。
然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嗓音因受伤而有些沙哑，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
“洛清玄，感受到吗？你这本体霜华剑上，还残留着被你那好道侣捅穿时的绝望剑气……”
指腹划过冰冷的剑脊，洛清玄（或者说，霜华剑）猛地一颤，并非出于他的控制，而是剑体本身残留的悲鸣与恨意被引动。
“本座早说过，”殷昼抬起眼，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围拢的修士，最终落回剑身，唇边笑意更深，带着血腥气的邪气，“你那道侣，云澈，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偏你看不清。”
周围的修士被他的无视激怒，为首一名白须老者厉喝：“殷昼！死到临头还敢猖狂！速速受死！”
数道凌厉的剑光与法宝同时祭出，霞光万道，杀气腾腾，朝着殷昼轰击而来。
殷昼却恍若未闻，他只是将霜华剑微微提起，凑近唇边，对着那剑身上的血痕，轻轻呵出一口气，带着魔元特有的灼热与霸道：
“怎么样，高高在上的清玄仙君……”
“现在，肯放下你那可笑的仙道傲骨，跟我这个死对头魔尊……联手复仇了吗？”
“轰——！”
攻击已至眼前，狂暴的能量风暴几乎要将空间撕裂。
洛清玄的魂灵在剑身中剧烈震荡。复仇？与殷昼联手？
过往数百年与殷昼交锋的画面碎片般闪过——每一次都是生死相搏，每一次都恨不得将对方斩于剑下。可现在，握住他的，是这只手；点破他狼狈不堪真相的，是这个人。
而那个他曾倾心相待、愿共享长生的人，却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恨意，如同冰封万载的火山，在魂灵深处轰然爆发，灼烧着他每一寸感知。
就在殷昼挥动霜华剑，准备迎向那漫天攻击的前一瞬——
一股冰冷、决绝，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寒刃，顺着殷昼握住剑柄的手，清晰地传递过去。
那不是语言，却比任何语言都更直接。
殷昼先是一怔，随即，那双深邃的、带着猩红煞气的眼眸中，骤然迸射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亮得骇人。
“好！”
他长笑一声，声震四野，带着无匹的张扬与快意。
原本只是随意握着的霜华剑，被他五指紧紧收拢。下一刻，磅礴浩瀚的漆黑魔元，如同决堤的冥海洪流，毫无保留地灌入剑身！
“嗡——！”
霜华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铮鸣！剑身那抹金红血痕在精纯魔元的灌注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暗金色的光泽。清圣的仙剑之体，竟与这至阴至邪的魔元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剑芒暴涨，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暗金长虹！
殷昼纵身而起，玄衣在狂暴气流中猎猎作响，他手持魔化的仙剑，面对漫天攻杀，眼中只有睥睨与兴奋。
“那就先拿这几个杂鱼，”他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挥剑斩落！
“给我们的合作，祭旗！”
暗金剑虹扫过，摧枯拉朽。那些修士祭出的法宝、剑光，在接触到剑芒的瞬间，如同纸糊般纷纷崩碎。惨叫声戛然而止，血雾在荒原上爆开，又被凌厉的剑气蒸发成虚无。
仅仅一剑。
围攻之势，土崩瓦解。残存的几名修士骇得魂飞魄散，仓皇遁逃。
殷昼并未追击。
他立于焦土之上，手持长鸣不止的霜华剑，低头凝视。指尖再次抚上剑身，这一次，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他对着剑，仿佛是对着剑中那缕与他立下盟约的魂灵，低语道：
“看，我们联手，天衣无缝。”
“从今日起，你为我之剑灵，我为你之魔主。”
“云澈，还有那个叫灵儿的女人……他们欠你的，本座会陪你，一笔一笔，连本带利……”
“全部讨回来。”
剑身之内，洛清玄感受着那与自己本源相斥却又无比强大的魔元力量，感受着殷昼指尖传来的、几乎要烙入魂灵的触感。
复仇之路，已于脚下展开。
与魔共舞，是沉沦，还是涅槃？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被至亲背叛的痛与恨，已将他曾经坚守的一切，彻底焚毁。
霜华剑在他（亦是它）的意志驱动下，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回应着殷昼的话语。
殷昼满意地笑了，将霜华剑平举至眼前，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剑体，直视其内那缕清冷而染血的仙魂。
“走吧，我的剑灵。”
他转身，踏步虚空，身影融入渐沉的暮色与未散的魔气之中。
“好戏，才刚刚开始。”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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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竟沦为灵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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