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蔓延了整个村子，不过眨眼间，眼前只剩下乌黑昏暗的一片焦土，白三清踩过毫无生机的土地，有黑炭状的东西挂在门边，似乎是想往外跑却没能跨出门口的人，白三清一路走过，所有人似乎都被困在那方寸大的空间，尸横满屋。
不远处有人长身而立，一身月白色长衫在黑压压的环境中格外明显，白三清看见那人转过身来，有些眼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祝风？
但又好像不是祝风，白三清从没见过祝风这么沉重的表情，他满眼悲伤地看过来，声音飘散在耳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知是空气的浑浊还是眼前人的话，白三清觉得心口闷得慌，厉声开口：“你是谁！”
“谁！”
白三清惊呼着睁眼，灰白的天花板和她相对，又是做梦，她最近做梦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咚咚咚”
门外传来南墨的敲门声，清朗的声音响起：“我们该出发了。”
“五分钟。”白三清瓮声瓮气地应他，用被子蒙住了头，她说不好是梦里那些场景让她不适还是梦到祝风这件事更让她不爽，有了对比才知道，原来以前睡觉不做梦的日子那么好。
白三清哼唧着起床，在出门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今天他们有正事要做。
舒姜丽作为学生，每天的生活远不止两点一线，他们跟了舒姜丽两天就已经发现，这小姑娘是个刺头，在学校俨然是个混混恶霸的作派，走在路上被人不小心碰到都得让对方低头认错的那种。
出校后的生活也很精彩，舒姜丽是网吧游戏厅的常客，大概是父母每天都会按时查岗，她没有通宵，都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就回去睡觉。
“以她的行为来说，每个跟她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召唤那只恶鬼。”白三清看着她一脚踢翻路边商铺摆在外边的板凳，忍不住皱眉，心中感叹，这小姑娘，不是一般的惹人厌。
当年炉山发生的几起命案都跟言鬼有关，言鬼的产生来自人的怨念，大多时候人们都会忽略语言的力量，突然的恶语相向，发自内心的诅咒怒骂，这些事情乍看之下不过是个人的情绪纾解，可若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有人以血立誓，带着不死不休的目的诚心召唤，言鬼便会出现。
只是一般人都看不到言鬼，即便真的能将其召唤出来也未必能对话，自然也谈不上交换杀人。炉山的这只言鬼为何能轻易现身人前？为何在那之后又毫无踪影？所有的线索断在26日那天。
言鬼因人而生，无法被异能者彻底消除，但只要被抓到，短时间内也无法再作恶。
舒姜丽的死亡日就在今晚，也就是说那个召唤言鬼的人必然是今天受到了比较大的打击，才决定走上这条路。
他们锁定了两个最有可能召唤言鬼的人，一个是舒姜丽的体育老师夏斌，听说舒姜丽指控他在课上对自己动手动脚，夏斌因此被停课两个月，后来查清是舒姜丽不想上体育课才撒的谎，夏斌这几天才重回岗位，只是被涮掉的评优名额无法再补。
还有一个隔壁班总被她使唤着跑腿的人，那女孩瘦弱，长发总是半遮着脸，总是低着头，白三清都没看清过她的长相，但这两人在听舒姜丽说话时，心口的珊瑚丛总有黑线隐隐闪过。
今天夏斌没来上课，他们便兵分两路，南墨去找这人，天黑前会来学校跟白三清碰头。而她的任务就是跟好舒姜丽，前方的身影突然一顿，白三清转身举起手机调出自拍摄像头，画面里舒姜丽四处张望一番后才回身继续向前，白三清舒了口气，她的跟踪还不够熟练，差点就被对方发现。
白三清看着镜头里的人走远，改了条小路穿过去，舒姜丽再次出现在她视线里时身边多了个人，是那个瘦弱的女孩，拎着早餐跟在舒姜丽身边，舒姜丽掰开包子咬了两口，又吐回去扔给她：“不好吃，你吃了吧。”
女孩接过后没动，舒姜丽扯了下她的头发，语气凶狠：“聋了？”
眼看女孩犹豫着就要往嘴里塞，白三清从她身后踉跄着撞上去，包子没拿稳，飞到舒姜丽脚边，白三清笑着对女孩道歉：“不好意思妹妹，没站稳，我重新给你买。”
舒姜丽看她一眼没说话，弯腰捡起递到女孩面前，肯定道：“吃。”
白三清敛了笑意，要不是舒姜丽做得太过分，她也不至于跑来横插一脚，事已至此，她不能抽身事外，白三清夺过已经脏了的包子，声音冷了许多：“我说了，重新给你们买，不想要的话就滚。”
越是凶恶之人，越懂得审时度势，舒姜丽不过小小年纪，却明显是个心狠的人，她抬头看向白三清，笑道：“姐姐，我们是好朋友，她不嫌弃我，对不对赵萤。”
赵萤？白三清有些惊讶地转向女孩，少女们正在成长阶段，但已经看得出模样，只是脸庞更稚嫩，人也更瘦些，那双熟悉的圆圆眼里藏着害怕，触碰到她的目光又连忙躲开，用气声“嗯”了一声。
真的是赵萤，白三清捏过她的下巴，她侧脸有些红，看形状大概之前是个巴掌印，赵萤被意料外的动作吓到，惊恐地看过来，遏住了白三清想要质问的话，是了，就算这是赵萤，她现在也不认识自己。
白三清垂下眼，她认识的赵萤，总是唯唯诺诺的，是因为小时候被人欺负过吗？可现在就算明知舒姜丽在欺负人，她也不能再继续牵扯进去，抓不到言鬼，悲剧就会重新上演，她忍了又忍，才重新看向舒姜丽：“看你们都穿着炉山中学的校服，上学别迟到，包子有机会再买。”
说完也不管舒姜丽在她身后的嘲讽，自顾自地走了，白三清找了个避人的地方，看着低头被骂的赵萤，她心口的黑线若隐若现，被长发半挡住的脸看不到表情，白三清心中一悬，会是她吗？
难道杀掉这个欺负自己的人后，赵萤才好好长大的吗？
从炉边村牌坊往里走几百米，卖粮油的商铺门口挂了张“旺铺出租”的红色广告纸，往上的二楼房间里，夏斌像石头般坐着，好半天才动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悬挂着的时钟，起身往桌边走去。
他打开电脑犹豫了几秒，还是输入了一个网址。
夏斌是一个多月前知道这个网址的，那个时候他被学校从职工宿舍赶出来，临时搬到了这个地方，他想不通，他勤勤恳恳教学生，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面对着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他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
那个叫舒姜丽的学生，一定是记恨自己不让她欺负人，夏斌在这个学校工作已经快五年，不是没遇到像她那样爱欺负身边同学的人，也有不服管的学生当场想跟他干架，力量上他没输过，可没想过这女孩心思如此歹毒，小小年纪信口雌黄，诬蔑自己猥亵她，直到现在夏斌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会气得发抖。
流言蜚语难自证，一个十几岁小女孩当众在办公室里哭滴滴说的话，让他差点丢了这份工作，要不是舒姜丽后来故技重施，被人看穿，这份冤屈就要背一辈子。
夏斌觉得很寒心，他的好心没有得到回报，那个时候没有学生肯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还有像舒姜丽这样的人，现在已经敢说这种谎，未来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不过是社会渣滓，让这破烂的世界更烂一点，还不如都消失。
这人还不如早早消失。
夏斌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点开了那个链接，那是个焚香请灵的网站，不知道是谁在他吐槽的动态里评论的，那段时间他在网上骂天骂地，心情差的时候能连发几十条，妥妥的“键盘喷子”，那条评论是突然出现在他的动态下，在他点开链接后又莫名消失。
网站的页面很简单，“焚香请灵，心诚则灵”，大大的slogan在网站首页，一个跪着的小人手持三柱高香，在页面的不同位置闪现，反复磕头，往下滑便直接进入评论区，置顶的是一条匿名信息：“以血为誓，诚心发愿，心诚则现。”
再往下便是各种各样的信息，有说已经试过但没有用的，有调侃这个网站是不是要搞诈骗的，也有说亲身验证确实有效的……什么样的话都有，但评论区只允许单向输出，无法互相回复评论，所以夏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网站，只是鬼使神差下还是保存了网址，时不时就进去看几眼。
直到那两人告诉他，这东西有用，但必须在现在的时间打开才行。
夏斌忍不住摸摸心口，那个拿伞的女孩明明拿刀刺了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死？他也不知道那两人究竟想干什么。夏斌只是觉得，他好像越发看不懂这个世界，他只想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却遇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无力改变这一切，甚至想毁了自己。
可是凭什么？夏斌心中郁结之气无处疏解，他到底做错了哪一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舒姜丽，是了，如果舒姜丽消失，也许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南墨躲在附近看着沉默面对着电脑屏幕的夏斌，这人给学生上课时总有些心不在焉，讲话时离所有人都有一米远的距离，大多时候还阴沉着脸，尤其是看到舒姜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眼前的人动了，南墨看着他起身，拿了把水果刀和三炷香走回桌前，比划了一下手指便干脆划了几道口子，红色的鲜血溶在黄色的香柱上，渐渐湿得泛黑，南墨皱眉，是夏斌召唤的言鬼？他看了一眼外头的青天白日，这个时间不对，舒姜丽应该死于今晚。
不等他想太多，那头夏斌已经虔诚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又接一个，嘴里念念有词。
屋里的气压渐渐低下来，看起来快成功了，南墨眉头拧得更深，他隐匿住自己的气息，在言鬼出现的瞬间劈刀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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