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来选?”焦雨茹没有半点犹豫,“我的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确。”
她说过,她绝不会再叫人将虎头带走。
这是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论他是谁的孩子,都只是个孩子而已,他不是一颗用以博弈且随时能够被抛弃的棋子。
“好。”虫仙公公赞赏一声,“焦少侠不愧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佩服,佩服,你有这般心性,这片江湖未来二十年内都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焦雨茹不大听得懂,他说这话是全心全意的赞赏,还是带着一点微妙的嘲讽,也无心琢磨,她淡淡摇头:“不必说那些虚无缥缈的,我不感兴趣。”
当今天下,已经没有几人敢这样同虫仙公公讲话了,这种滋味,啧……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虫仙公公唤了一声:“小福子。”
一个穿着寻常布衣的年轻男子自阴影中走出,他生得细眉长眼,肤白胜雪,路过焦雨茹时,他脚步未停,却斜眼去瞧了一眼虎子,若不是焦雨茹时刻警觉,大概也捕捉不到,他这状似无意的一眼。
好不得了的轻功,焦雨茹的心念微动,她的轻功也已经算是上乘,但这青年的轻功,大抵远在她之上,他藏在暗处许久,焦雨茹竟半点不曾察觉。
小福子架起马车,他的视线在焦雨茹与虎头的脸上来回游移,半晌,他才细声细气地开口:“贵人,劳烦让让。”
焦雨茹揪着虎头的衣领,拉着他一同后退,给马车让出转头的空隙。
马蹄声嗒嗒,带动着车轮在青砖石路上转动,于焦雨茹眼前远去,渐渐消失在巷口,消失的声音又活了过来,鸟鸣声,虫叫声,一如往常。
焦雨茹却没有掉以轻心,她带着虎头回客栈的这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不曾瞧见,虎头也算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也见过些叫人心惊胆颤的大场面,他直觉眼前的情形不大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能紧紧贴着焦雨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焦雨茹侧耳去听,却只听得见她与虎头的脚步声,脑中忽的灵光一现,想起客栈里的柳隽知,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柳隽知不会武功,还有伤在身,虽然比寻常人聪明些,但遇见高手,仍然没有自保的能力。
焦雨茹带着虎头匆匆赶回客栈,她与柳隽知住在客栈二楼的客房,担心客栈中有埋伏,会杀她个措手不及,焦雨茹背着虎头,翻窗上了二楼,她贴在窗上,侧耳去听,虎头被她的谨慎感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支着耳朵去听。
房中无甚怪声,只能听见细碎的交谈声。
柳隽知平日里与人交谈时语调便又轻又缓,虎头不似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他的话,只觉得朦朦胧胧,像是耳中蒙着一层纱,但是,另一个不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女人突如其来的一句“我不管,你必须和焦雨茹分开,你们不能在一起!”如惊雷般在虎头的耳畔炸响,虎头的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猛砸了一记重锤,他不管不顾地拉开窗,从窗子往屋中爬,甚至险些从二楼摔下,幸好焦雨茹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却浑不在意,一门心思地瞧瞧那个毁人姻缘的坏女人是个什么模样。
虎头狼狈地爬进屋内,刚一站稳,就迫不及待地指着那个不认识的女人骂道:“你这人,好生不要脸,柳大哥好不容易才能与雨茹姐姐在一起,你一张嘴便叫两人分开,你当你是谁?”
柳隽知眼中含笑:“不必骂的太狠,毕竟是个姑娘家,叫她知错就好。”
焦雨茹从窗子翻进来,地上横着两具尸体,皆着夜行衣,手臂上系着红布条,焦雨茹蹲下查验,发现这两个杀手的脖颈上都插着茭菱叶的硬梗,被割断了气管而亡,她抬头,去找柳隽知的目光,却恰好与他的眼神撞在一处。
柳隽知的眉心微蹙,眼眸中映着点点波光,我见犹怜,他委屈地举起手来给焦雨茹瞧,他的手上被茭菱叶勒出深深的红痕,几乎要将他细白的手指割破,焦雨茹无奈地瞥他一眼,唇角却隐隐有上翘的趋势,她握着柳隽知的手,轻轻地揉。
她背对着虎头,恰好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她覆着薄茧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摩挲着他的指根,柳隽知的眼皮微跳,虎头与杜恩己随时能够发现他们的小动作,他却没有半点想要拒绝的意思,红润的薄唇欲张不张,端得一幅欲拒还迎的模样。
焦雨茹的手指缓缓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他低垂着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半蹲在他面前的焦雨茹,焦雨茹的眼落在他的脸上,不曾偏移半分,她偶尔也会表露出颇有占有欲的一面,比如现在,仿佛被无关紧要的人的一句逼他们分开的闲话刺激的狠了,她的目光罕见地染上些异样的温度。
柳隽知仿佛被她的眼神烫到了,竟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可他的力道太轻了些,比起抗拒,更像是欲拒还迎,焦雨茹如他所愿,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缓缓地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一边盯着他的眼睛,一边微微侧头,轻轻将唇贴在他的手背。
柳隽知的魂儿猛地一颤,他似乎感受到他胸腔里正跳动着的那玩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跳到外面来,他的耳中嗡鸣着,短短刹那,他已经在心中喊了数百遍焦雨茹的名字。
焦雨茹松开的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指缝中缓慢地撤离,带着一点依依不舍的滋味,柳隽知更是不舍,他的指尖轻而缓地滑过焦雨茹的指腹,像是挽留,又像是勾引,可他不确定焦雨茹是否在这一刻里也为他心动,因为她失态的瞬间总是短暂的,他还沉沦着,她却已经在想下一桩事了。
焦雨茹清了清嗓子,嗓音却仍显得喑哑:“这里不安全,我们尽快出城。”
杜恩己被虎头骂得回不过嘴,简直苦不堪言,听见焦雨茹的话,她如蒙大赦,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好,我这就……”
“你这就做什么?”虎头横跨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你这卑鄙小人,不会是想同我们一起走吧?”
“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走了。”杜恩己求助地看向焦雨茹,“雨茹姐答应要带上我的。”
虎头狐疑地打量她:“我可了解着雨茹姐呢,她明白地跟你说过,会带着你一起上路了吗?没有就是不会,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杜恩己被问得愣住,她在脑中将遇见焦雨茹后的事全都想了一遍,后知后觉地发觉,焦雨茹确实没有明白地答应她,会带着她一起去固城。
得出这样的结论,杜恩己整个人仿佛猛地向下一坠,原来焦雨茹一直在防备着她,也许在焦雨茹眼中,她就是个奇怪又惹人讨厌的人吧。
她想求,想解释,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什么都说不出口,她陷入到极度自我厌弃中,恨不得剥了这身皮,脱了这身骨,却固执地将这归结为她的自尊心在作祟。
该死的自尊,她恨自己有时自尊心太盛。
杜恩己垂着头,仿佛丢了魂似的,讷讷地站在原地。
虎头挠了挠后脑勺,心里觉得他骂得每一句都没错,可看人家姑娘这个模样,又觉得也许是他将话说得太难听了些,他心虚地瞥了焦雨茹一眼,见焦雨茹没什么反应,正想说些什么,可焦雨茹却忽然转头,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来,他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焦雨茹站起身,她婉言拒绝道:“谢谢你的解药,但我们这一路危险重重,不方便带着你。”
杜恩己仿佛要哭出来了,她的眼眶通红,想说什么,却只知道死死地咬着唇,倔强地盯着焦雨茹瞧。
这样不行啊,柳隽知摇头,她难道指望,用这样一副可怜的神情来达成目的吗?
好天真,像是没真正吃过苦的人才会做出的事。
柳隽知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嘲讽,他勾住焦雨茹的尾指,轻轻摇晃,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带上她吧。”
焦雨茹有些意外,她抽出手,轻拍了一下柳隽知的头,看向杜恩己时,她还是那副倔强到叫人发笑的神态,焦雨茹莫名有些可怜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道:“不怕死的话,就跟着吧。”
杜恩己不可置信地浑身一颤,她的嘴唇嚅动,喉咙里憋着许多话,最后也不过吐出一句:“谢谢。”
“走吧。”
焦雨茹握着柳隽知的手腕,拉着他向外走,路过杜恩己时,她的脚步顿了顿,在杜恩己的头上轻拍了一下。
这个没什么特殊含义,也不算亲密的举动,却叫杜恩己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虎头最怕见到女人哭,他慌张地离她远了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帕扔到她怀中,见她接住,便像身后有老虎在追似的,手忙脚乱地追上了焦雨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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