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去,陈敏把花从窗台上拿下来,把窗帘拉上。
居然被小朋友看到……她把工作服泡进水盆,看着一圈圈打碎的泡沫,默默叹了口气。
会被认为是个不稳重的大人吧?
那么大的人了,去玩儿童设施……
会不会给小孩子做了个很不好的榜样?
第二天还要上班,陈敏整理完杂务,忧心忡忡地入睡了。
***
冷。
陈敏迷迷糊糊间,把被子拉上来一些,但作用不大。
虽然有个词叫“春寒料峭”,但现在好歹进入四月了,这种冷得好像要打霜结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耳边隐隐有什么钢铁相撞的声音。那声音整齐划一,似远非远。
周围寂静一片,这种奇异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越发难以忽视。
大半夜的,烟辰街这又在做什么……她把被子又拉了拉,但被子再怎么拉,毕竟改变不了厚度。
这样下去大概会感冒。
她只好坐起身,再去找点东西来盖。一离开被子,寒意立时覆盖到了身上。
然而还没下床,在凉如水的月色里,陈敏见自己床侧对着的,是一个老式的壁炉。
壁炉已经熄灭了,没有火。只剩一小堆燃尽的黑灰。
原来已经熄灭了啊……
……等等。
陈敏眯起眼睛。
……哪来的壁炉?
她环视一圈。这屋面积不大,头顶是木头的屋顶,桌上有烛台和面包,窗边挂着果壳做的风铃。
这是哪里来的小木屋?
那种钢铁相撞的动静更加明显,也更加近了。不管怎样,这个声音令她感觉不怎么好。陈敏披着被子下床,想去窗边看看。
月色极美。极凉。
雪白的月色下,二三十米开外,映照着的,是几十副钢铁制成的铠甲——
每一副都破破烂烂,各有各的烂法。腰侧的佩剑也是破烂得乱七八糟。铠甲们在月色中统一行进,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
铠甲周围,泛起丝丝有如实质的寒气。
而铠甲之下,并非活人,是一具具比月色更白的白骨!
陈敏站在窗边,只觉得那寒意顺着窗沿,一直凉进了心里。
这些骷髅不知从何而来,但显然来者不善。有骷髅发现了她,下一瞬间,所有的铠甲都面朝向她的方向。
陈敏:!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在她宕机的时候,骷髅们已经沉默着朝她走来。
怎么办?陈敏看看左右。
对方人数那么多,她实在不占优势……但是。
这屋子里就一个门,屋门对着院门,骷髅们就要来到院门前,她现在跑出去,岂不是直接给对方送菜?
在她将将找到一把吃面包的餐叉时,外面的声音停了。
温度太低,陈敏都快握不住这把铁质餐叉,嘶着凉气往窗户看去。
骷髅们停在院门前。
而它们面前,院子的栅栏上,立着的是……
两支花?
一红一白。似乎,隐隐,还有点眼熟。
陈敏也不知道这两支花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这个场面……
更诡异了啊!
该不会是因为她要挂了,连花都有备好……
但是这两支花到底怎么立得住的?栅栏上根本就没有支撑的东西啊?
在她紧握着那只餐叉,越发宕机之际,就见两束寒光在月色下闪过。
那两支花,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柄雪亮的骑士剑。
剑芒一闪,直指那几十具骷髅!
***
“我听人说,那个摊子上的花会打架啊!你听说了吗?”
两人一边在小超市里上着新货,一边闲聊道。
“花?打架?”
“对,就是这么说的。不是一个两个,好几个客人都这么说。”
“是吗,这么神奇。”这人拎起一包速食面,往货架上摆,笑笑道,“那花我也买了,回头看看会不会打架啊。”
***
“花会打架?”
女孩扎着头发,抬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那个不是个愚人节笑话吗?怎么还在传?”
***
“花会打架?什么鬼,谁信啊。”这人挖着碗里的盖饭,一脸无语。
“我也不信,但我房东说是真的啊!”那人灌了半杯茶,道。
“你房东?那个老婆婆?”这人扒拉着盖饭,把汤汁搅匀,“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啊?老人家倒是挺幽默的。”
“但我看她不像开玩笑的感觉啊……”这人纠结道。
“要不买个试试?好像才一毛钱,贵倒是不贵……”
***
——结果还是来了。
陈敏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随便按了一瓶饮料,叹了口气。
本来她打定主意,这辈子打死也再不来这个公园、哪怕路过也一定要绕路了的……
但是。
她一手抓着饮料,一手掌心打开,看向自己的手心。
花打败了那些骷髅兵,给她递了个纸条,建议她今天傍晚再来这个公园,买个饮料。
那两支花,和她家里刚买的两支,一模一样。
这能不来吗?
根本没办法不来吧!
陈敏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没看到那个卖花的摊子。
下了班,还是直接跑来这个公园了。
但是,站在这里,果然还是很尴尬啊。陈敏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在诉说着尴尬。
希望那两个小朋友今天不要再来了吧……
她自我安慰着,今天一下班就把工作服换掉了,发型也比昨天有变,就算她们来了,也应该不会能认出来自己……
她拧开饮料,喝了一大口。
——然后闭住嘴,忍住要吐的冲动。
她面色扭曲地咽下那一口,看了眼瓶子上写的口味……
不是吧!刚刚她看那个按钮明明对应的是香橙味啊!
买个饮料还能买错……陈敏深深叹了口气。
四下里还是除了鸟鸣声以外没什么动静。这边是真的没什么人。哪怕她真的吐出来,怕是也没人会看到。
昨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运气……
正想着,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
这动静,不是一个两个小孩可以发出的,怎么着也得十几个。
陈敏:?
她踩着皮鞋,下意识躲到最近的一棵树后!
没办法,她现在对小孩子有点应激。
躲在树后感觉安全多了。陈敏准备等他们过去,自己再悄悄地离开……就当没有来过一样。
就听树的那边,不止传来小孩子,还有大人的声音。
好像是……老师带学生?
“老师老师,就是这个。昨天有个阿姨也在玩。”
敲!你说的不会就是我吧!
陈敏站在树后,捏着饮料,大气也不敢出。
这种隔空被点名的感觉……尤其是当事人还在现场啊!
“老师,这个,怎么大人也玩呀?”
陈敏:“……”
完了!果然被当成不稳重的大人了吧!
还告诉了老师啊啊啊啊!老师肯定也觉得是遇到奇怪的大人了吧!
陈敏闭上了眼睛,很想原地抠出一栋小木屋出来。
就听一个年轻女声道:“那你们喜欢玩这个吗?”
“喜欢~!”
“我哥哥会给我弄很高!”
“我不喜欢,萍萍一坐下来,我就上去了!”
“老师,我觉得上去好玩!”
“下去好玩!他一起来,我就下去啦!”
那女声又道:“那你们觉得自己到了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八十岁……就不喜欢跷跷板了吗?”
陈敏一怔,慢慢睁开了眼。
“喜欢呀~”
“当然喜欢啦!”
“一直喜欢!”
“一百岁也喜欢!”
女老师笑道:“那就是了,你们看到的阿姨,她也喜欢。”
“所以大家无论到了二十岁、三十岁、八十岁、一百岁……”
“——也依然要记得,要开心地去享受自己喜欢的事物哦!”
***
陈敏又买了些饮料,等小朋友们被家长陆续接走后,走向空地那里。
好像是附近幼儿园的课外活动……其实来的老师也不止一位,有三名女老师。都挺年轻的。
不过有一位一开口,她就听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老师们也正准备回去,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陈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看向她们:“哦,没事,我就是那个坐跷跷板的阿姨……”
……
那位女老师感谢了她的饮料,笑道:
“作为大人,那么辛苦,还是有着喜欢的事物,并且敢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觉得很棒啊!”
“是、是吗?”陈敏道。
又一老师谢了她的饮料,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玩秋千的。”
“我家小区有个秋千,不过都是家长带小孩去玩,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我听小朋友说,你穿工作服,还要去玩跷跷板……我现在感觉,我也可以了!”
“真的很谢谢你!”
***
“哦,丢垃圾啊?”邻居打了个招呼。
“是啊。”这人点点头。
如果程归白隔壁店的大叔在这,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这人正是他店里的熟客之一。
熟客一手提着垃圾袋,一只手上拿着几支枯萎的花。到了楼下,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完了还顺带拍了拍手上的灰,心想,那年轻人来这里卖花,听说还做活动?
他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那年轻人莫非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结果呢,他给的花,不也是没几天就败了?
他摇头,在这里卖花,难啊。
***
“花打架?”
“花……怎么打架的?你们看见了?”女生拿着挑好的书签,一只手在摸索口袋里的钱包,望了两个好朋友一眼。
其余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没,就是听人说的……”
“这个,肯定是假的啦。”她把书签放在柜台上,找着零钱。
“嗯……是几个大人讲的。我们俩在旁边听到的。”有个女生犹豫道。
“那是他们在开玩笑啦。”女生把钱拿出来,笑道,“这边怪谈再怎么传,也不会传这样的啊。这种一看就是谁胡乱编的……”
“也是呢。”那两个女孩子点头,“确实像是编的。”
陈敏给便利贴付了钱,闻言回头看去。
是几名中学女生。校服还没换,可能是约着一起回家,顺便买文具的。
花会打架吗……
她朝她们笑道:“是真的哦。”
女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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