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玉奴见状掩口笑道:“夫人刚刚还说气得头疼,结果一听娘子要吃食,就浑身利索,巴巴地跑到厨房来了。”
林氏怅然,“我还能真生她的气不成?等她嫁了人,想吃也吃不到了。”
“夫人多虑了,娘子嫁得又不远,想吃随时可以回来吃啊。”玉奴宽慰道,“或者婢子也可以去送。”
“也不知这严家的规矩多不多。”林氏轻叹一声,随后俯身端起蔗浆,缓缓浇在摆好的樱桃上,喃喃自语道,“这蔗浆啊,得多浇些,徵儿爱吃甜的。”
徵儿是苏韵的小字。
见此情景,苏韵鼻子一酸。
也只有阿娘时时记得她的喜好。
苏家举家迁离时,她成亲不过三载,算起来,已经快四年没见过母亲了。
“阿娘!”她情难自已,冲进厨房,从身后紧紧抱住林氏。
林氏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是她,不禁哑然失笑,“哎呦,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阿娘,儿想您了。”苏韵将头靠在母亲肩上,撒娇似的摇晃道。
“早上我不准你出门,你不是还气鼓鼓的吗?”林氏捏起一颗蘸了蔗浆的樱桃,送入她口中,旋即又蹙眉,警惕道,“你莫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来诓我吧?”
苏韵没说话,只是将母亲抱得更紧。
唇齿间七分甜三分酸,久违的味道叫她百感交集,她刚想腾出手来接樱桃核,却见母亲回身,习惯性地摊开手掌,送到她唇边,等她张口吐核。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落起泪来。
林氏慌了,忙擦了擦手,转过身拉她入怀,帮她擦泪,“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来了?”
苏韵抽泣,“儿不孝,连累阿耶阿娘,跟儿受苦了。”
林氏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定是最近严家所为,传到女儿耳朵里,叫她伤心了,不由得也红了眼眶,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着。
“徵儿,阿娘阻拦你,不让你出门去见朝闻,并非是在意苏家脸面,才非要与他严家争个高下不可,而是怕他们觉得我们软弱,从而苛待于你。朝闻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知他是个稳妥的好孩子,可他母亲江氏,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说完,想到两家已经在谈婚论嫁,再说这些也不过徒增女儿烦恼,又轻快改口道:“不过,现在阿娘也是想通了,这往后啊,毕竟是你们两个过日子,只要你们两个情比金坚,再多困难,也都是不怕的。”
情比金坚。
对于现在的苏韵来说,这四个字却是刺耳无比。
她用袖子拂了拂泪,“阿娘,阿耶在何处?儿有话要同你们说。”
*
“退亲?”
苏崇错愕万分,手中的荠花饮险些翻洒,可瞧着女儿神色凛然跪在面前,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不由得转头看向夫人林氏。
林氏则轻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这…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吵着闹着,说非严朝闻不嫁吗?如今这聘礼都送来几日了,眼看定下日子便要嫁过去了,怎么又想着要退亲?”苏崇不解,“你们两个,吵架了?”
林氏也劝道:“徵儿,这外人说什么,你不必理会,更不必为了我和你阿耶,变心易虑,违背自己内心。婚姻大事绝非儿戏,需得三思而后行才是。”
苏韵跪得笔直,斩钉截铁道:“阿耶阿娘,正因为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儿才要退亲,儿不是一时意气,是真的想好了。”
瞧着她决然的模样,苏崇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蓦地撑案而起,怫然问道:“莫不是他严朝闻,偷偷在外面养了别宅妇?或是,做了其他对不起你的事?”
苏韵摇头,“那倒没有。”
“哦,没有就好。”苏崇松了口气,缓缓坐回去,可转念一想,还是想不通,“既然没做什么对不起的你事,那为何非要退亲不可?”
“可并非洁身自好便是良配!”苏韵目光如炬,字字铿锵,“先前阿耶阿娘劝儿的话,儿都细细想过了,耶娘说得没错,严家夫人强势,儿只身嫁过去,日子定是不好过,原本是想着,严朝闻能怜我爱我,护我周全,可几番事情下来,儿发觉他虽对儿有情意,却天性软弱怯懦,毫无担当,处事要么避重就轻,要么搪塞推诿,实难托付终身。”
林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苏崇也沉默片刻,“可如今,严家已经下了聘,两家也过了官府文书…”
苏韵急道:“阿耶,总不能因为已下了聘,便明知道遇人不淑,所托非人,还硬要儿嫁过去,毁儿一生吧?”
听女儿把话说得这么重,夫妇二人惊诧对视一眼。
苏韵继续道:“您也瞧见了,这还没过门呢,他母亲便要事事做儿的主,明知儿不愿,他也不肯从中调解,只一味地和稀泥,两面敷衍,如此行事,我与他母亲岂不是日久积恨,徒生怨怼?”
“他不敢担当,难为人夫,需他母亲处处代劳,他母亲自是不会怨他半句,吃的苦受的罪又将算到我头上。现在他与我情正浓时,尚且敷衍塞责,待到日后情浅爱驰,再让他在我与他母亲之间做抉择,又当如何?”
她越说越激愤,“既如此,儿宁愿现在退亲贻笑大方,也不愿稀里糊涂嫁过去,含辛忍苦,抑郁而终!”
林氏彻底愣住了。
今日之前,女儿还是个,眼里只有‘朝闻阿兄’的稚气小娘子,怎的才半日不见,便一改痴心面容,且说话条理清晰,仿佛一下子长了好几岁?
苏崇也是被这一席话惊得不轻,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屋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半晌,林氏正色问道:“徵儿,你可想好了?以他母亲江氏的性子,此次若是退了亲,即便不成仇家,也必将老死不相往来,届时你再回心转意,想嫁进严家,亦是不能了。”
苏韵点头,笃定道:“阿娘,儿想好了。”
话音刚落,堂外传来高亢尖锐的女声。
“不过是孩子的玩笑话,毓秀妹妹哪能当真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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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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