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何氏集团，我们都是一家人。各位都是年轻人，是时间长河里暂时稳固的基石……”隆重的颁奖台上，身着五彩斑斓沙滩裤、巨大椰子树印花大T恤的中年男人深情地望着台下刚刚入职的愣头青们，他嗅了嗅空气，仿佛这间超大会议室里有什么令人回味的东西。
“时间、长河？董事长是文青呢？”何臾一边玩着消消乐，一边嘀咕。
台上的董事长继续慷慨激昂，“我话不多，只讲三点……”
“第三点是还有三点。”何臾仿佛人型弹幕机，自动给老板配吐槽。
不过这次她猜错了，董事长人骚话不多，果然只用两分钟说了三点。
第一点，大胆向前，不要回头。如有人生重启的念头，请务必告知集团。
第二点，S 楼层只有工作时可以前往，非工作时间想要进入，请务必告知集团。
第三点，保持对老祖宗的爱戴、敬畏，以及绝对崇拜，如有异议，请务必告知集团。
“‘务必告知集团’约等于终生流放告知书。”这次没等何臾开始吐槽，身旁的小胖子先开了口。
“流放边疆？”何臾在看游戏广告的三十秒里，抬起头，看向小胖子。
“你好，我是元圆。”小胖子躲在超厚眼镜片后头，朝何臾微笑。
“你好，我是方方。”何臾道。
元圆指了指何臾胸前挂的工牌，伸出肉肉的手，道：“何臾，你好。”
“流放边疆是什么意思？”何臾问。
“唔……比流放缅甸还可怕……”元圆没说完，一只大手伸来握住了他。两人抬头，发现是董事长热情洋溢地从台上下来了，一一和年轻人握手。
董事长看见元圆，兴高采烈地拍他后脑勺，“哦——元董事家的小胖。好好给你爸争口气，力争回归母姓。”
元圆捏着眼镜，害羞似地低头笑了笑。
中年男再握到何臾这里，拍了拍何臾的鸡窝头，“你就是那个小门童吧，欢迎欢迎。”
何臾一愣，没想到董事长居然知道自己，她一时没想到什么说辞。说感谢吧，“门童”好像也不是什么溢美之词。还好董事长不过是跟她客套客套，很快就转移到下一个人那去了。
董事长虽然看着不像正经人，不过记忆实在不错，竟然记得住两百来个新人的名字。等他客套完，这场欢迎仪式已经过去俩小时，到饭点了。
何臾一边低头打王者，一边跟着人潮向电梯移动。何氏集团总部是一片建筑群，主楼被建造成巨大的圆环，核心业务是医药。何臾在末流大学里吃吃喝喝混了个历史学学位，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医药搭上边。
但上次面试结束没两天，何臾在表姐的理发店里陪VIP客户打游戏消磨时间的时候，一个打领带的快递员小跑着送来一只黑色礼盒，满脸笑容可掬。何臾还以为自己考研上牛哄哄的TOP学府，这会送录取通知书来了。关掉游戏才想起自己压根没考研。
打开包裹，里边却比TOP学府还牛，用烫金压花的铜纸板印着欢迎何臾入职何氏集团，请于5月30日下午3点前往二十四大街1号何氏集团总部接受培训。
何氏集团在九市的概念约等于顾氏集团在A市，属于能说出“天凉了，让傅家破产”的级别。何臾毕业就能进何氏集团总部，那已经不是祖上冒青烟能解释的事情了，而是十八代祖宗坟头都烧穿。何臾也没想到，祖宗如此照顾她，自毁坟头也要保她前程。
唯一的问题是，祖宗烧坟头烧得太晚，快递送到理发店，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何臾本打算把祖宗按回棺材里去，谁知道表姐把理发刀往头上一插，就从储物间里给何臾把行李箱拖出来了。她说我早知道你是去何氏的料，走吧走吧。赶小鸡似得给何臾赶上出租车。
何臾到何氏集团的时候，人员已经都到齐了。她最后一个姗姗来迟。
在何氏集团两天，何臾啥也没记住，只知道食堂好吃。这会赶上饭点，电梯不够用，一群人等个没完没了。有人提议，用侧边的备用电梯走。
元圆舔着巧克力小蛋糕，把何臾推开，露出被她挡住的电梯按键——S
这部电梯只有这一个键。“请务必告知集团”。想起董事长的“三点”，众人默契地后退一步，继续等员工电梯。
何臾点击MVP结算画面，默然想，这群菜鸟里好像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
另一侧，高层专用电梯打开，身穿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正在等董事长。
董事长跨进电梯，摸了摸脑后的碎发，不确定道：“小门童的‘自由意志’很弱，看起来任何困难都能打倒她……你们没搞错吧？”
西装男按下S 按键，温声道：“她面试那天，这里艳阳高照。”
但面试官们都感受到了来自老宅的阴雨凉气。
所以小门童不只是开了门——她连通了两个实在空间。
***
吃过饭，午休一个小时。下午两点，菜鸟们回到会议室里接受下一波培训。何臾午睡时间打游戏，培训时间想午睡。她刚刚趴下闭上眼，后排的元圆用笔头把她戳醒了。
“下午才是‘正餐’。”元圆神采奕奕地说。
何臾在食堂已经吃饱了，对“正餐”没有兴趣。她正要再趴回去，眼睛却忽然闭不上——世界上比呼吸还简单的事情，大概就是闭上眼，但她头脑中的此时的念头是，她做不到。并且眼珠不由自主往讲台上看去。
“同学们好，我是许名，何氏集团内宣部总监。”讲台上戴无框眼镜的深蓝色西装男人微弯着腰，将上午的迎新PPT关闭，直起身拉下白板遮住投影页面，再随手从讲桌上取出水笔，在黑板上写：自由意志。
他做这些的全过程，何臾的眼珠子都一直盯着他，根本“挪不开眼”。而且许名做得特别慢，仿佛开了0.5倍速。何臾眼睛都睁累了。
许名理了理松动的袖扣，抬起头，对众人温和笑笑：“不要试图挪开目光，在座的各位尚且反抗不了我的‘自由意志’……”他忽而停顿了一下，低头翻看名册，继而道，“有趣，似乎有人在挣扎，‘意志’真是格外强烈。”
他在嘀咕什么？何臾心说，吗的，最烦装逼男。
许名仿佛看透了何臾，目光投向她，道：“别急，只是我们当中有一部分亲友未曾见识过真正的何氏，所以我需要亲自展示属于何氏血脉里的‘自由意志’。”
他修长的食指轻敲桌面，何臾一瞬间如获大赦，酸涩的眼睛终于能够自由眨动。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像她一样揉起了眼睛。
许名再一次敲击桌面，吸引大家自主看向他。“刚刚控制大家目光的，便是我的‘自由意志’——瞩目。你们暂且可以按照通俗意义上的‘超能力’来理解。这是时间秩序中的例外，源自何氏先祖的恩赏。”
“爱新觉罗都不敢说自己有祖宗的恩赏。”何臾满脸问号。会议室里的传声效果实在太好，她这句话被大多人听到了。有些人回头看她，目光里竟满是轻蔑。
元圆推着黑框眼镜，轻声说：“不是嘲讽你，家族的人只是平等地嘲讽这个世界。”
台上，许名仿佛看待淘气的小朋友，哭笑不得。他再次敲桌，道：“何氏经过数千年的繁衍，子孙遍布世界各地，总有些血脉未曾得到家族的照拂，故而不知何氏真貌。大家需多多包容。毕竟，未来在时间长河中，诸位或许将生死与共。”
他不再着眼小朋友的疑惑，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岁月之书”。“有人看过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吗？”
元圆举起了手，举手的人越来越多。
何臾低声问：“什么东西？”
“一篇科幻小说。”元圆回答。
最后有一大半的人都举了手，许名很满意，“特德·姜在这篇故事里提出，假如世上有一本详细记载过去与未来的岁月之书，那么这本书必然保存在一个特别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有借阅权。因为人皆具有‘自由意志’，一旦人知晓未来，人就能够做出违背的行为，那么岁月之书便记载错了。例如岁月之书记载你即将踩香蕉皮滑倒，可你偏偏不踩。但岁月之书不可能出错，否则它就不是岁月之书。于是这里产生了悖论。”
“大家认为这本岁月之书存在吗？”许名翻着点名册。
何臾预感不妙，果然，是她被点了。“应该存在吧，不过没人能借读。”何臾不会作答，只好抄题目。
许名点头，“说得很好，但只答对了三分之二。”他下发一份资料给众人，在确保每个人都拿到手后，他说：“何氏，拥有借阅权。”
这份资料的第一页是张彩印图片，在酷似银行金库的地方，巨大的玻璃罩盖着一块石头书。就那种很多图书馆会做的，对折打开的书籍雕塑。
“这即是此世的岁月之书。”许名修长的身影立在台上，他的话语中竟带着无限的虔诚。何臾环顾四周，发现这间会议室里的许多人都是如此，他们就差在胸口画十字。
“卧槽，邪教，一定是邪教。”何臾得收拾东西跑路。
一只肉乎乎的手按住了她，“不是的，我们都是被时间选中的人。”元圆眼中饱含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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