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时渠一面发传单,一面熟悉着2022年的落海市。每天下午四点半,她都会去柳依依的幼儿园门口坐一会儿,直到她被人接走。却一直没见到温珏。
这天,又是熟悉的长椅、熟悉的广告牌,她坐在铁栅栏外往里看,柳依依正在滑滑梯。噔噔噔跑上去,“咻”得一声滑下来,看得时渠不自觉扬起了嘴角,连近在身侧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肩上微沉,温珏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出来逛啊。”
时渠转过身来欲与她说话,温珏一眼看到了她塞在身侧挎包里的宣传单。
“要做家教吗?”
“啊?”时渠顺着温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包,很大方地抽出一张宣传单展开给她看,
“嗯,这个,赚点生活费嘛。我来落海没多久,渠道有限,或许您有什么家教的单子可以推荐给我吗?”
时渠只是随口一说,她以为温珏自从经历了周蕊的绑架,对于救助街边的疑似流浪人士多少会有点抗拒,可温珏竟真的接过宣传单认真浏览起来。
在陌生又熟悉的落海,时渠能信任的人无非是剧情线里的正派主角们,可他们如今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无处寻摸,只剩下眼前的温珏——她无条件信任她。
“你觉得依依怎么样?”
温珏看完单子,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很可爱啊,而且好乖。”时渠回忆着这几天的所见,小朋友一个人等家长来接,不哭不闹的。
“那你来当依依的家教怎么样?我最近才开始工作,有些忽略了她,前几天找了个阿姨,发现还是不太合适。依依说这几天你都在这陪她玩,她很喜欢你。”
去温珏家里做家教当然好,时渠乍一听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可冷静下来想一想,她总觉得不安。
“依依不是才幼儿园吗,也需要家教?而且我……我想找的是提供食宿的,依依才那么小,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啊?”
温珏的丈夫很忙,她的父母也需要人照顾,时渠很怕再给她添麻烦。
“坏人?”温珏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网上怎么说的来着,清澈的愚蠢,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当不成一个坏人。”
“!”还能这样的吗?!
“你考虑考虑?”温珏举起自己的手机,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明天还是在这里见。”
“啊,好。”时渠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依依,走了。”温珏朝里面喊。
时渠目送二人离开,心里始终有些疑惑:她对温珏的信任和喜爱来自她反复观看的剧集,那么温珏对她的友善又来自于哪里呢?难道真是清澈的愚蠢?
时渠看向自己的宣传单:中文系大三在读,可辅导小初高语文英语及小初数学,为人正直、热情活泼、无不良生活习惯……
究竟是哪一条,打动了温珏?
回到酒店房间,时渠盯着微信里空无一活人的好友列表,决定接住温珏抛来的橄榄枝。
成为柳依依家教的过程很顺利,时渠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柳依依并协助她完成课后任务,还有自己解决午餐,她的厨艺说不上好,但把自己喂饱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安静祥和的日子过了几天,时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柳华去哪了?
她不敢贸然去问温珏,只好在放学路上旁敲侧击地去问柳依依:
“依依啊,你看那个小朋友的爸爸给他买了一辆小汽车耶!依依爸爸给你买过吗?”
柳依依手里捧着今天幼儿园里做的手工,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时候给我买过,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他再给我买,我不要了。”
“为什么呢?你爸爸去哪里啦?”
“去了很远的地方吧,我有妈妈就够了。”柳依依搂紧了怀里的手工花,看起来显然对“爸爸”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不应该啊,明明大结局的时候,李周击毙周蕊前还对他说过,温珏过得很幸福,她的丈夫柳华是市人民医院的医生,她复健的那两年就是柳华陪着她过来的,怎么如今连女儿都不愿提起他?
一股寒意爬上时渠的脊背,她突然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李周听说的温珏的幸福人生,其实都是假象。真正的温珏早就在婚礼后消失在荧幕前,此后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不甘都隐匿在“幸福婚姻”之后,不被观众所见。
时渠心慌起来,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见到温珏。
她牵着柳依依回家,中途去买了菜。傍晚温珏一推开门,就听见厨房传来的杂乱声,还有:
“依依,我数一二三,你就跑啊,一、二、三!”
“刺啦”一声菜下进油锅的声音,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爆油声,柳依依顶着锅盖跑出来,转个弯扑进她怀里。
“妈妈,小时老师要做我们最爱吃的鸡翅哟!”
温珏蹲下身捋了捋女儿乱糟糟的头发,接过她手里的锅盖挡在身前走进厨房。
“小时老师,你这是不满意我提供的晚餐要自己动手吗?”
时渠手忙脚乱地对着手机里的菜谱往锅里加调料,听到温珏的声音吓得多抖了两下手。
“不是不是,今天依依手工课做了礼物给你,我寻思着这段时间承蒙你收留我,也想整点什么感谢你一下嘛。”
躲在厨房门外一直密切关注着里面的柳依依听见这话,气呼呼地呲了呲牙:
“什么啊!说好要保密的,小时老师,你说出来一点都不惊喜了!”
“啊——”温珏看看时渠,又看看柳依依,捂住耳朵退了出来,“你们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我去书房工作啦,你们加油。”
这是什么绝世大好人!时渠一手拿锅铲,一手掐上了自己的人中。李周你糊涂啊,柳华你糊涂啊,阳和你糊涂啊,周蕊你也糊涂啊!你们怎么忍心推开她、伤害她!
经过进阶厨师时渠和柳依依小朋友的不懈努力,今天的晚餐十分丰盛。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在餐桌上,柳依依捧出了她精心制作的手工康乃馨,放在温珏面前:
“妈妈,祝你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气氛组时渠适时鼓起了掌:
“那我祝温姐姐每天都吃好睡好,健健康康。”
温珏接过康乃馨,含笑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们,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憋出来两句:
“你们这两个小鬼啊。”
“谢谢。”
晚餐后时渠陪着柳依依读书认字做益智游戏,温珏则继续在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晚上九点整,温珏出来带着依依去洗漱然后进儿童房哄她睡觉。
时渠窝在客房的小沙发里扒拉手机,耳朵随时听着门外的动静。“咔哒”一声响后,她就知道依依睡了,温珏出来洗漱。
柳华的事她还是想知道。或者说,她想知道温珏在结婚后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又处于什么状态,她好怕,怕眼前的岁月静好和李周听说的一样,都是假象。
看时钟一分一秒地走,时渠数着时间打算去找温珏聊一聊。十分钟……十五分钟……,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她正要起身出房,门上的把手却当着她的面被压下。
时渠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组织起开场白,可是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温珏高挑纤瘦的身影,而是柳依依矮矮圆圆的身形。
“嘘——”不等她开口,小家伙反手关上门,拉着她坐在了床上。
“小时老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这来的是哪一出?时渠顺着孩子的想法,猜测到:
“难道是送礼物日?”今天这小孩儿不是送妈妈一朵花嘛。
“哎呀不是。”柳依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嫌弃她幼稚,随后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自己则压低了声音,认真摆出一副超严肃的样子说到:
“是妈妈结婚的日子哦。”
“!”时渠瞬间坐直了身体——她怎么给忘了!
柳依依淡定地伸手把她的脑袋重新按下去,贴着她的耳朵继续说:
“爸爸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妈妈送礼物的,他走之后我给妈妈送。小时老师,这是给你的。”
她从恐龙睡衣的大肚子口袋里掏出一朵粉色小花递给时渠,
“我觉得你可以帮帮我妈妈。你帮她,让她开心,我以后也给你送礼物,好不好?”
时渠接过这朵小小的、用粉色绢纸扎成的花,忐忑的心神奇地被抚平了一点。她伸出小拇指对柳依依说:
“那我们两个拉钩。”
柳依依小朋友的目的达到,乖乖回去睡觉了,时渠重新窝回沙发里听着门外的动静。可能是最近生活得太规律,十点半左右,她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间,客厅传来“嘭咚”一声响,把她彻底吓清醒了。推门出来,果然看见温珏蹲在茶几附近收拾着什么。
“小渠?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
沙发边亮着暖黄色的落地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光源,温珏整个人笼罩在这层光里,显得脆弱无比。时渠轻轻走过去,和她一起蹲下身,发现地上散落的是几瓶罐装啤酒。她拿起一罐晃了晃:
“这个,能喝醉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就是想起来2006年平安江边被李周和阳和换掉的那灌酒,那天晚上,他们三个有没有喝醉,回家有没有挨训?
温珏不答,盯着她的卡通睡衣看了好一会儿,问道:
“小渠,你多少岁?”
“20。”
“成年了啊,喝过酒吗?”
“呃……鸡尾酒算不算?”
温珏笑了,扔一罐啤酒给她,顺势坐在地毯上,向后靠着沙发:
“试试?正好明天周末,不用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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