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处幽深的迷障林中,在一个潮湿阴冷山洞内,诡谲嘶吼声不断回荡着。
朦朦的阴冷雾气中,江泠风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群妖兽的尸体中。
她身着早已辨不清颜色的单薄长袍,足下一双白靴早被染成黑色,她的右手青筋暴起,握着一把长剑,长剑周身萦绕着微薄的灵力。
一头发狂的妖兽就在方才死在了她剑下,沉重的□□咚一声扬起一阵尘埃。
周围的妖兽低声嘶吼着,眼中警惕地看着这个清瘦的女子,竟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本该是终于赢得片刻喘息的放怀,江泠风却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心悸。
她似有所觉,一双冷静的鹿眼骤然锐利,朝着来时路看去。她暗暗催动至今还未用过的灵力,忍受着筋脉灼烧之感,施展起了通天眼之术。
此术法极为伤身,更何况她现下的处境由不得她胡来,只是一想到心中某个揣测,她便等不及,直接强行让自己施术。
此时她的眼被附上灵力,一时之间,仿佛穿透了无穷的雾气,越过了无尽的树枝,直接精准无误地落到了一处大殿门口处。
那是岱夫派的主事大殿,本该安静的古朴大厅此刻却是人声纷杂。
众人披发戴麻,一脸沉痛地望着最中央。
此刻,明明到了目的地,江泠风却仿佛近乡情怯般,踌躇地停留在门口,不敢踏入半步。
越过重重人群,她看到了最中央沉睡着的江霁。
那是岱夫派的掌门人,至高无上的修仙者,也是她一生的师傅。
此刻他正静静地躺在一副棺木里,脸色安详。
有四人举着棺盖,棺盖悬于江霁上空,似乎想要盖下。
“起灵!送掌门人!”低沉悲痛的声音响彻云端,江泠风心神一恸,想伸出手拦住他们,却在下一刻感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她迫不得已收回术法,身体筋脉立时遭到反噬,喉间瞬间涌起一股腥甜,她卖力咽下,才看清一头妖兽嘶嘶地正咬着自己的手,眼里满是嗜血之欲。
江泠风挥出一剑,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仓皇应对之间,她又不自觉地动用了灵力,腥甜自她喉间涌出,喷洒在了地面上。
鲜血淋漓滴落在地上,血腥气引来了群兽的激昂嘶叫。
兽瞳紧紧锁着眼前的女人,眼中满是得逞之意。
方才那个女人不知为何突然一动不动,双眼无神,有妖兽上前试探,便发觉她似乎失去意识,于是便大着胆子咬了上去。没成想下一刻那女人便恢复神智,侥幸抢回一命。
不过……
妖兽巨大的兽瞳中清晰地映出江泠风的模样。
这个人类脸色苍白,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群兽各自交换了眼神,蠢蠢欲动。
野性养就的直觉让它们以为在这场鏖战中终于占据了上风,不由得发出兴奋的嚎叫声。
这个不知从何处闯来的女人,仅仅提着一把剑就将它们逼得不敢妄动,现下终于可以轮到它们将女人撕成碎片。
嚎叫声响彻山洞,激荡的回音下,江泠风恍若未觉,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师傅真的死了?
她一瞬恍惚,一双剔透鹿眼盈盈水润,只一眨眼,便化作两道清泪流了下来,洗净了她血污的脸庞。
眼前倏忽间闪现过师傅与自己相处的种种,最后定格在他们的初遇。
自那时起,孤苦无依的她有了师傅,有了衣服,有了食物,也以为有了归处。
可眼下呢?
江泠风抬眼望向四周,唯有腥气萦绕自己鼻尖,底下堆积着妖兽的尸体,她一个人伶仃地站着,背上似乎空无一物,却是莫名背负着宗门人所有的怨恨。
她莫名地低笑一声。
空有岱夫派大师姐的响亮名头,可她甚至得不到一次申辩的机会。
其实,江泠风一早便清楚,进了岱夫派之后,家世清贫的她并没有因为是掌门人之徒而受到重视,反因身世被众人看轻。
只因岱夫派所收的宗门弟子,皆是世家子弟,慧根极高,而江泠风身世普通,行为举止粗鄙不堪,直到被测出双灵根之前,宗门上下,除了师傅,无人曾正眼看她,也无人对她有所期待。
当初师傅收留她也只是因为可怜她的遭遇,未料到她天赋异禀,在那之后,江泠风又经掌门人亲自点拨,修为扶摇直上,一下子超越大半宗门子弟,一时风采斐然,宗门上下才渐渐收了对自己的轻视之心。
江泠风未曾想过,仅仅一朝一夕,一切都翻天覆地。
师傅无端暴毙,宗门揣测不已,无人能伤得了岱夫派的掌门,但若是亲近之人,若是那人觊觎掌门之位?
所有谣言源头皆指向自己。
原先与自己其乐融融的师弟师妹,还有那些对自己早已不满的长老们,便开始对自己恶语相向,将脏水泼在了她身上。
她低低笑出声,多可笑,没有了师傅,她这数年来的所作所为,在其他人眼中犹如尘埃。
有一只妖兽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江泠风眼眸微动,清瘦的身子晃了晃,只轻轻一抬手,下一刻,便只听到那只妖兽突然怪叫一声,顿时身首异处。
噗通一声。
沉重的身体落在地面上,扬起了一道尘埃。
同伴之死再次激起了群兽的怒气,它们再也顾及不了,只不过片刻,噔噔踏踏的声音冲着江泠风而来。
江泠风的剑还插在妖兽的脖颈上,清瘦的女子垂眸停驻半晌,才慢慢将手握紧,开始拔剑。
她似乎力竭,用了许久才将剑身慢慢拔出。
这时已经有妖兽高高跳起想将江泠风压成碎片,江泠风不躲不避,手中剑朝上快速地一挥。滴答滴答,剑身缓缓流淌下黑色血水。
咚。
冲上来的妖兽下一刻便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
洞中血腥气渐浓,浓重味道引来了更多狂躁的野兽。
远处接连传来妖兽的嘶吼,果断地朝着这边涌来。
江泠风垂眸停驻半晌,才慢慢将手握紧,荡了荡剑身。
滴答滴答,剑身缓缓流淌下黑色血水。
洞中血腥气渐浓,浓重味道引来了更多狂躁的野兽。
远处接连传来妖兽的嘶吼,果断地朝着这边涌来。
她浑然不觉,只抬腕看了一眼手中长剑。
这把夺来的长剑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剑身早已出现不少缺口。
她荡了荡长剑,声音粗粝,显然再也撑不到她重新出去的时候。
她低笑一声,声音沙哑,自言自语:“都想让我死?”她眼神骤然一厉,“可我不愿!”她调动身上最后灵力,运气如龙,长剑发出低鸣,似乎也在期待一场血雨腥风。
群兽踩过地面,山洞似经历了一次地动山摇,地面跟着微微摇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茫茫,唯能听见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江泠风垂眸停驻半晌,才慢慢将手握紧,开始拔剑,只是她也战至力竭,手中长剑脱离,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她便倒在了地上。
她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刺骨寒意钻入她的身体,令透支的身体使不上一丝力气,开始发起都来,原本清晰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这种冰冷的感觉,让她回想起了很久以前流离失所的过去。
她使劲眨眨眼,挥散那种能吞噬人意识的感觉。
不远处,她的长剑躺在地上。
她哆嗦着嘴唇,伸出手指想抓住那把唯一的剑。
她只剩这把剑了。
江泠风心想。
她不能再丢了这把剑。
沾满血污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挪过去,疲惫至极的狼狈身体也跟着慢慢地挪过去。
在她即将靠近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滴的一声,她的灵台犹如被雷击中,疼得她忍不住沁出了一丝眼泪,止住了动作。
模糊奇怪的声音似乎直达她的意识,由不得她使出力气去拒绝。
男人的声音一惊一乍,脚步声自远及近传来。
江泠风费力睁开眼睛想抬头看清情况,只是穷尽最后,也只能见到一角银色长袍和一双黑色长靴,伴随着一道惊喜的男声。
“总算有个能用的道具了,不错不错。”
江泠风出于本能想驱除这道扎根于身体的声音,只是那些声音一直犹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
这个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这场面,都快赶得上我在游戏里地图炮的时候了,只不过不能自行马赛克么,还好看习惯了……”
依旧是悠然的声音,让人听不懂的话响在耳边。
“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宝物,捡捡掉落……等等这里怎么有个人?”
脚步声骤停,有一道陌生气息疾速靠近。
江泠风闻言,艰难抬眸,撞进了一双紧张的狭长双眸里。
如此之近,江泠风更能清晰看见他拧起的眉头,还有他说出来的话。
“你还好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开口的声音清冷自持。
可是另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却是紧张焦躁,跳脱不已,直接回荡在她的意识中,久久不能停息。
【我不会误伤到人了吧!】
【我难得就这么换个道具来放纵一次啊?!】
【别死,别逼我求你!】
江泠风在昏迷过去之前,心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似乎中了什么奇怪的术法,能听见对方的心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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